罐声

梁艾雪将瓷罐放在柜台时，罐身传来细碎的“咚咚”声，像有东西在里面轻撞。妇人攥着衣角站在旁，眼眶泛红：“这是我婆婆的陪嫁罐，她前几日走后，罐里就总响，夜里还能听见有人哼调子，跟我婆婆生前唱的秦淮小调一模一样。”

她抬手摸向罐口，淡香突然变浓，混着股潮湿的水汽，指尖传来凉意。掀开罐盖的瞬间，罐里飘出缕白雾，聚成个模糊人影——穿蓝布衫的老妇人，手里拿着支绣花针，正对着块素布刺绣，布上绣着半朵荷花，针脚却突然乱了，像被人打断。

“您婆婆是不是擅长绣荷？”梁艾雪看向妇人，见她点头，又追问，“她走之前，是不是没绣完什么东西？”

“是块荷纹帕子！”妇人突然哽咽，“我婆婆绣了三十年，说要等找到‘荷纹另一半’再绣完，可直到走，都没找到。她说那是当年在烟雨舫上，跟位穿红旗袍的小姐约好的，两人各绣半朵荷，凑成完整的‘秦淮荷’。”

红旗袍小姐？梁艾雪心里一动，摸出樟木箱里的苏氏旗袍，袖口银线云纹旁，果然绣着半朵荷花，针脚和罐里人影绣的一模一样。她将旗袍搭在罐旁，罐身的“咚咚”声突然停了，白雾又飘出来，这次竟清晰显出苏氏的影子，手里拿着块帕子，对着老妇人的影子递过去。

两团影子的帕子刚碰到一起，罐里突然传出清脆的“咔嗒”声。梁艾雪伸手进去摸，指尖碰到个硬物——是块银质荷纹扣，扣身刻着“苏”字，和苏氏怀表上的字迹一致。

“陈三，去柳家旧院问问柳老太太，知不知道两位绣荷人的约定。”她将银扣交给妇人，见妇人指尖刚碰到扣身，眼泪就掉了下来：“这是我婆婆丢了几十年的荷扣！当年她在烟雨舫丢了扣，还哭了好几天。”

没等陈三回来，老船工扛着个旧木匣进来，匣里装着块绣布，上面绣着完整的“秦淮荷”，布角沾着河泥：“今早捞到的，布上有字，想着跟你手里的罐有关。”绣布背面用墨写着：“荷扣为信，帕为约，若见荷合，怨自消。”字迹是苏氏的。

梁艾雪将绣布铺在柜台上，刚把妇人婆婆的半朵荷帕放上去，两块布竟自动拼合，荷花纹严丝合缝。罐里的白雾突然散了，老妇人的影子对着苏氏的影子笑了笑，两人一起化作星光，落在罐里。罐身的凉意褪去，只剩下淡淡的荷香。

“梁小姐，柳老太太说，当年苏氏和这位老妇人是好友，约定各绣半荷，等烟雨舫周年时合为一块，可后来船沉了，约定也断了。”陈三跑回来，手里拿着张旧照，照片上苏氏和老妇人站在烟雨舫前，手里各举着半块荷帕。

梁艾雪将照片、荷帕、银扣一起放进瓷罐，刚盖好盖子，罐身就泛出淡光，随后恢复平静。妇人抱着罐，脸上露出笑意：“不响了，也不冷了，多谢您，梁小姐。”

送走妇人，梁艾雪刚要锁樟木箱，箱里的荷砚突然又泛墨，这次画出个“琴”字。没等细想，门口风铃响了，穿长衫的先生抱着把古琴站在门口：“梁小姐，这琴总自己发声，您能帮着看看吗？”

她看向古琴，琴身刻着荷纹，弦上还沾着点墨痕，和荷笺的墨色一样。梁艾雪伸手抚过琴弦，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轻声说：“进来吧，我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