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认识后，敖灵与哪吒竟预料之外的成了朋友。
身为东海九公主，敖灵常常避开龙宫守卫，偷跑出龙宫，潜入陈塘关总兵府。
起初，被禁足的哪吒是抗拒，总是冷脸相对，可架不住敖灵的热情与执着。
她会带来海底奇珍讲东海的趣事，比如哪条鱼笨的把自己缠在珊瑚上下不来，一只海龟爱上了一只螃蟹之类毫无营养，却让人听了还想听的故事……
久而久之，哪吒也慢慢接纳了这个古怪的朋友。
哪吒也不确定他们算不算朋友，因为他从未交过朋友。
不过敖灵大概已经把他当做了至交吧，否则她也不会将东海至宝避水珠郑重赠予了他。
“我不能常常离开龙宫，你要是想我，可以到东海来找我。”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可哪吒却一次也没去过东海。
春去秋来，两年时光转瞬即逝。
在视哪吒如洪水猛兽的陈塘关，敖灵成了他晦暗日子里唯一的伙伴。
两人常常瞒着众人，翻墙溜出总兵府，去市井吃糖画，到海边捉鱼，欢声笑语洒满街巷。
这日，两人如往常般偷溜出门，却见陈塘关城外布满猩红帷幔，无数百姓身着麻衣，神色肃穆地忙碌着。
巨大的祭坛矗立中央，铜鼎中燃烧着腾腾火焰。十岁的哪吒望着眼前景象，脸色有些不太对劲。
敖灵好奇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们在做什么？”
哪吒猛地转头，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你不知道？”
敖灵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我应该知道吗？”
“这些祭坛，是为了祭祀龙王，祈求下雨的。”
陈塘关这些年雨水越来越少，这两年更是滴雨不降。百姓没办法，只能用奴隶的血肉来献祭。
敖灵杏眼圆睁，否认道："父王受天庭封号，司降雨职责，怎么可能不给陈塘关降雨！”
"可事实就是如此。”哪吒喉间溢出冷笑，倒不是对敖灵的，而是那东海的龙王，"陈塘关已经两年没下雨了，你父王受天命，却不做事！”
"你胡说！”敖灵从未见过这样的哪吒，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愤怒。
下一秒，她被拽着跌跌撞撞奔向城外。
干裂的田垄如狰狞的伤疤横亘眼前，枯黄的稻梗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呜咽。
敖灵的脚步骤然僵住。
哪吒松开手，指着龟裂开的土地问："要是你父王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为何陈塘关还会变成这样？”
敖灵猛地摇头："你胡说！你等着，我这就回去问父王！”
她化为龙形，离开了。
自那以后，敖灵很久没有回来。
春去秋来，陈塘关的祭坛愈发宏伟，奴隶的哀嚎与法事的颂唱日夜不休。
陈塘关需要雨，与之相比，奴隶的命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哪吒醒了过来。
他发现，每次接触溺水后，他总是会梦到从前，梦到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女。
梦中，他等了那少女许久，就算醒来后，那等待的感觉还在他的心中怅然。
哪吒能够共情小时候的自己，毕竟那是世间仅有的玩伴。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阿灵端着药碗的手顿在半空。
只见哪吒倚坐在床边，脸色比平日苍白几分，乾坤圈随意搁在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眉心朱砂。她走上前，皱眉问道：“你又做梦了？”
哪吒沉默着点头，掌心用力按压太阳穴，试图驱散残留的眩晕感。
阿灵将药碗放在案几上，眉头皱得更紧：“神仙不是不会做梦吗？怎么你这样频繁……”
“梦到了些往事。”哪吒嗓音低沉，混天绫从床柱上滑落，无声缠上他的手腕。
阿灵倒药匙的动作骤然停住，她垂眸盯着药碗里翻涌的热气，半晌才轻声开口：“三太子，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或许忘了反而轻松些。”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哪吒望着她，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执拗，"我听过太多版本的过往，剔骨还父、水淹陈塘，连师父都说往事不提也罢。从前我总觉得，记不记得都无所谓，我是哪吒，不是李哪吒。以前的记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阿灵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勺。
"可这两日……每次从梦里醒来，心口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剜走。”他突然攥紧混天绫，望着那祥龙暗纹，喃喃开口："我好像忘掉了，很重要的人。”
阿灵顿了顿，叹息道："若是那个人，也希望你忘掉她呢？”
哪吒猛地抬头望向她，却见她不愿再说，转移了话题："官府那边来人了，说关于西山妖患的事。见与不见，全看你自己。”
说罢，她率先转身离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