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打翻的墨水瓶,缓缓浸染着城市的天际线。江槿琳蜷缩在客厅那张磨破了边的旧沙发里,怀里紧紧搂着褪色的魔方。阳台的玻璃门紧闭着,但母亲压抑的啜泣和断续的哀求,还是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耳朵。
魔方在她指尖发出急促的“咔哒”声,仿佛是她心跳失控的回响。
“砰!” 江淮序摔门的声音带着怒火传来。
魔方转得更快,指节绷得发白。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幽光。她怔怔地看着沈星续发来的那条信息:
「仙女座星轨实时模拟软件,官网限免中。链接:xxxx」
笃定,直接,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她指尖悬停片刻,最终点开了链接。魔方的转动渐渐慢了下来,像被无形的力量安抚。
沈星续的书房·深夜
台灯的光晕下,《量子力学导论》被冷落在一旁。沈星续的视线锁在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标题:
《如何与喜欢的女孩子聊天?告别直男尬聊指南!》
他蹙眉,神情严肃地滑动屏幕,仿佛在破解敌方密码。笔记本上工整地列着“攻略要点”,旁边摊开的手机里,酷狗音乐播放着江槿琳分享的那首关于星辰与孤独的歌。耳机里的旋律对他而言陌生又艰涩,但他听得极其专注,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
江淮序的调侃消息弹出:
「喂!打听我妹追啥剧?《星糖蜜恋》,腻歪得很,警告你别打歪主意!」
沈星续面无表情地回复:
「多维参数建模需要。」
然后,他点开崭新的视频APP,开始面无表情地“研究”《星糖蜜恋》。进度条被精准拖动,只在涉及“星星”或女主特定表情时暂停记录:
提及“一起看星星”:场景关联性高(天文馆利用率+)。
男主送奶茶:草莓味全糖加波波(备注:目标甜度阈值高)。
他熬得眼底泛青,神情却专注得像在攻克难题。江淮序的嘲讽消息闪动:
「凌晨两点补《恋爱脑》课呢?」
沈星续冷淡回复:
「知识体系拓展。」
然后继续拖动进度条,精准跳过一段在他看来逻辑混乱的剧情。解读偶像剧的“潜规则”,比奥赛题更需要技巧,尤其是当“目标对象”是个会叫他“哥哥”的小团子时。
周末天文馆,穹顶大厅人声鼎沸。江槿琳抱着《星云图鉴手册》排队,指尖摩挲着封面。
“江槿琳?” 清冽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回头,心跳漏了一拍。
沈星续站在她身后,银丝眼镜折射着冷静的光,手里拿着同款手册。
“好巧。”他语气自然。
江槿琳脸颊微烫:“嗯…好巧,哥哥。”
“哥哥”二字轻软。沈星续扶眼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嗯。”他应道,目光扫过她手机屏幕上暂停的音乐——正是他“研究”过的那首歌。很好。
幽暗的放映厅里,当仙女座星云点亮穹顶,江槿琳忍不住拽他衣袖,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兴奋:“哥哥快看!M31好亮!”
衣袖被拉扯,幽蓝星光映亮她惊喜的眼眸。沈星续扶了扶眼镜,低沉回应:“嗯…很亮。”他尝试运用“攻略”:“这片星云…像你歌里唱的‘破碎的钻石海’?”
江槿琳惊讶转头:“哥哥…你也听那首歌?”
“嗯。旋律的数学结构…有美感。”他给出符合人设的理由,内心评估:共同话题策略成功。她叫他“哥哥”时,眼睛会发光。这一点,他记下了。
几天后傍晚,一中校门口正值放学高峰,人潮汹涌,喧闹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江淮序正勾着沈星续的肩膀,唾沫横飞地吐槽:“我靠!你是没看见顾知年那孙子今天在篮球场那副嘴脸,吹他爸是……”
他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星续的脚步也几乎在同一瞬间停了下来。
两人像两座突然凝固的礁石,立在喧嚣的人潮之中。江淮序脸上那副玩世不恭、嬉笑怒骂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阴沉。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穿透人群,死死钉在校门侧后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妹妹江槿琳,正被三个穿着流里流气职高校服的女生堵在墙角!
为首那个染着刺眼黄毛的女生,正用一根手指极其无礼地、一下下戳着江槿琳的肩膀,声音又尖又利,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也异常刺耳:
“哑巴了?问你话呢!你爸欠彪哥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父债女偿懂不懂?!装什么死!”
江槿琳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脸色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嘴唇死死抿成一条倔强又脆弱的直线。她怀里死死抱着书包,像抱着唯一的盾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身体微微颤抖,像寒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江淮序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股暴烈的怒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门,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往前冲,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妈的…找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比他更快一步插了进去,挡在了江槿琳和那几个女生之间。
是顾知年。
江淮序前冲的动作硬生生刹住,眼神却变得更加危险和阴沉,像淬了毒的刀子,紧紧锁在顾知年身上。他看着顾知年脸上挂起那副惯常的、温和得体的笑容,对那几个女生说着什么,轻易地将她们驱散。整个过程,江淮序的下颌线绷得像岩石,牙关紧咬,腮帮子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他妹妹被人欺负的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眼里,让他怒火中烧。而顾知年此刻的出现和“解围”,非但没让他有丝毫感激,反而像在挑衅——在他江淮序的地盘上,动他护着的人?
顾知年转过身,面对江槿琳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种江淮序极其熟悉的、刻意放柔的、带着虚假呵护意味的表情。他微微俯身,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动作看似体贴,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让江淮序极其厌恶的打量和算计。
“操!”江淮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妹妹的无助和脆弱,什么时候轮到这种装模作样的孙子来“安慰”了?!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沈星续,气场也降至冰点。
沈星续镜片后的眼神,在顾知年出现并俯身靠近江槿琳递纸巾的瞬间,就彻底冷了下来。那不是普通的冷漠,而是一种带着绝对权威审视的、仿佛在看实验室里污染了培养皿的杂菌般的冰冷嫌恶。他清晰地看到顾知年递纸巾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江槿琳冰凉的手背。
不爽。
一股尖锐、冰冷、带着强烈占有欲和排斥感的不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星续的神经。那是叫他“哥哥”的人。她的脆弱,她的无措,她琥珀色眼眸里此刻可能蕴含的茫然和一点点对“救星”的依赖……这些都该是属于他的观察领域,是他小心翼翼、甚至笨拙地熬夜“补课”想要靠近和守护的领地。这个顾知年算什么东西?也配用这种眼神看她?也配靠近她?也配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依赖感?
顾知年脸上那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在沈星续精密如仪器的分析下,虚伪得令人作呕。他甚至能瞬间在脑海中调出《星糖蜜恋》里那个男配的虚伪桥段进行对比,相似度高达87.3%。一股冰冷的戾气在他心底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理性”的冰壳。他左手在身侧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效率。镜头无声地对准那个方向,清晰地捕捉下顾知年俯身靠近的姿态和他脸上那令人生厌的“温柔”。按下拍摄键的瞬间,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记录一个无关紧要的实验数据。
照片瞬间发送给旁边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江淮序。附言只有两个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和绝对权威意味的字:
「查他。」
「所有。」
发送完毕,沈星续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顾知年。那目光沉静、冰冷、极具穿透力,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无形的压力,隔着喧嚣的人群,精准地、无声地压向顾知年。驱逐。这两个字虽然没有声音,却清晰地写在他每一个眼神的刻度里。
顾知年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极具压迫感的冰冷注视,递纸巾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眼,朝沈星续和江淮序的方向望来。当他的视线撞上江淮序那几乎要杀人的凶狠目光,以及沈星续那毫无温度、仿佛在看死物的冰冷审视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忌惮 。
江淮序接收到沈星续的信息,眼神更加凶戾。他不再看顾知年,而是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猛兽,目光扫过那几个刚刚散开、还没走远的职高女生。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那几个女生显然认得江淮序和他“不好惹”的名声,看到他径直走来,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溜。
江淮序动作更快,一把揪住了那个黄毛女生的后衣领,力道大得差点把她拎起来!他俯下身,凑近那女生瞬间煞白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暴戾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听着,再让我看见你们靠近江槿琳半步…” 他另一只手捏得指节咔吧作响,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老子就把你们‘请’到后巷,好好聊聊什么叫‘父债女偿’!滚!”
他猛地一甩手,那黄毛女生踉跄几步,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和同伴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窜。
江淮序这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眼神依旧阴沉地扫了一眼还僵在原地的顾知年,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你也一样。
顾知年被江淮序那充满暴力威胁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凛,又感受到远处沈星续那无声却更加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他匆匆对还没完全回过神的江槿琳说了句什么,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身,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江淮序这才走回沈星续身边,两人都没说话,但一种无形的、带着绝对权威和护短意志的气场笼罩在他们周围。江淮序是爆裂的火山,沈星续是沉寂的冰川,此刻却达成了惊人的一致——他们的领域,不容侵犯。那颗叫他们“哥哥”的星星,由他们守护。
沈星续推了推眼镜,将手机收回口袋,镜片后的寒光收敛,但那份冰冷的驱逐和不爽,已深植心底。顾知年这个名字,在他精密运转的思维矩阵里,已经被打上了最高级别的“清除”标记。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下来。江家老旧的单元楼里,砸门声和凶狠的咒骂撕裂了寂静。
江槿琳蜷缩在客厅角落,巨大的恐惧将她吞噬。她冲进房间,摔碎了那个装满一元硬币、承载着卑微希望的小猪储蓄罐。
哗啦——!
硬币和碎片滚落满地,冰冷刺眼。她蜷缩在狼藉中,肩膀无声耸动。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幽幽亮起。
沈星续发来一个视频:深邃宇宙中,璀璨星轨在永恒黑暗中旋转。
配文:
「黑暗是星轨的背景布,不是终点。」
她死死攥着手机,滚烫的泪水砸落在冰冷的硬币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喧嚣着另一个世界的繁华与冷漠。而属于她的漫长黑夜,才刚刚拉开它沉重而绝望的帷幕。一只包裹着虚伪糖衣、内里淬着致命毒液的毒虫,正循着这绝望的黑暗缝隙,悄然向她靠近,准备伺机注入麻痹的毒液。而遥远天际那颗沉默守护的星辰,在目睹威胁后,眼底的寒冰与戾气已悄然凝结成最锋利的武器。他笨拙的“补课”还在艰难继续,但守护的意志,已化为冰冷的锋芒与无声的布局,悄然对准了入侵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驱逐的意志。他绝不允许,那颗曾叫他“哥哥”、在星云下眼睛发亮的星星,被任何污浊染指,被这片黑暗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