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NERV总部医务室的灯光总是惨白的。绫波丽坐在病床边缘，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蓝色的短发在颈后整齐地贴着。医生说她只是轻微擦伤，不需要住院，但碇司令坚持让她观察一晚。

窗外，第三新东京市的夜景闪烁着冷光。绫波抬起手，轻轻触碰窗玻璃，感受着那份冰凉。这与人类体温的温暖截然不同——就像她与这个世界之间永远存在的隔阂。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人类情感解析》，这是她最近在图书馆发现的。书页停在"爱与喜欢的区别"这一章，边缘有细微的折痕，显示她反复阅读过这一部分。

"喜欢是一种愉悦的情感体验..."她轻声念出书上的定义，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书页上的插图——两个微笑的人类手牵着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绫波迅速合上书，将它塞到枕头下。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

"绫波？我可以进来吗？"是真嗣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犹豫。

"请进。"绫波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端正。

真嗣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他穿着校服，领带有些歪，显然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我...我带了些水果。美里小姐说你喜欢吃苹果。"

他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打破什么。绫波注视着那个纸袋，注意到真嗣的手指上有几道细小的伤痕——是训练时留下的。

"谢谢。"她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真嗣站在床边，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你...感觉好些了吗？"

"只是轻微擦伤。"绫波回答，然后罕见地补充道，"不必担心。"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真嗣的目光游移在窗外的夜景和地板之间，就是不敢直视绫波。而绫波则一直看着他，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解读的情绪。

"明日香她..."真嗣突然开口，又立刻停住了，"不，没什么。"

"惣流·明日香·兰格雷很生气。"绫波平静地陈述事实，"因为我和你说话。"

真嗣的肩膀垮了下来。"她最近总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沟通。"

绫波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出奇地人性化。"碇君喜欢惣流·明日香·兰格雷吗？"

"啊？"真嗣的脸瞬间涨红，"这...这个..."

"根据书本定义，喜欢是希望与某人共度时光，关心对方的感受，并产生愉悦的情感体验。"绫波机械地复述着书上的内容，却不知为何感到胸口一阵刺痛，"碇君对惣流·明日香·兰格雷有这些反应。"

真嗣惊讶地看着绫波，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讨论这个话题。"我...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只是，当她靠近时，我的心跳会加速，当她生气时，我会很难过..."

"心跳加速。"绫波轻声重复，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胸口。她想起每次真嗣靠近时，那里传来的异样感觉——这就是心跳加速吗？

"绫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真嗣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

绫波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让真嗣震惊的动作——她从枕头下抽出那本书，将它展示给真嗣看。

"我想理解。"她说，声音中带着罕见的迫切，"我不明白...这种感觉。"

真嗣看着那本《人类情感解析》，突然意识到绫波正在经历什么。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女孩，正在努力理解人类最复杂的情感。

"你...对谁有这种感觉吗？"真嗣小心翼翼地问。

绫波的目光落在真嗣脸上，红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碇君。"

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真嗣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我...我？"

"当你靠近时，我的体温会升高0.3到0.5摄氏度。"绫波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报告实验数据，"当你受伤时，我的同步率会下降2%。当你微笑时，我会想要延长对话时间37秒以上。"

这一连串精确到小数点后的数据，却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更令人震撼。真嗣感到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是...喜欢吗？"绫波问道，声音中带着真嗣从未听过的脆弱。

"我...我想是的。"真嗣轻声回答。

绫波低下头，蓝色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我是...人偶。"

"不！"真嗣突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抓住绫波的手，"你不是人偶！你有感情，会关心别人...你比任何人都真实！"

绫波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真嗣紧握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粗糙，与她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滑落。

"绫波？"真嗣慌了，"你...你在哭？"

绫波用另一只手触碰自己的脸颊，指尖沾上了那滴泪水。她盯着湿润的指尖，表情从困惑逐渐变成了某种真嗣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情绪——痛苦与喜悦交织的复杂情感。

"这就是...眼泪。"她轻声说，"为了你，碇君。"

真嗣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轻轻将绫波拉入怀中。这个总是疏离的女孩，此刻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对不起...我不知道..."真嗣语无伦次地说，感受着绫波单薄的身体传来的温度。

绫波没有推开他。相反，她的双手慢慢攀上真嗣的背部，小心翼翼地回抱着，仿佛害怕用力过猛这个梦境就会破碎。

"请不要道歉。"她的声音闷在真嗣的校服里，"这种感觉...虽然痛苦，但我不想失去它。"

门外，一个红色的身影僵立在原地。明日香手里拿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饮料，蓝色的眼睛瞪大，嘴唇微微发抖。她本想来看看绫波的伤势，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饮料罐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病房内的两人迅速分开，转头看向门口。

明日香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愤怒，最后凝固成一种令人心碎的痛苦。"原来如此..."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我真是个傻瓜..."

"明日香！"真嗣慌忙站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闭嘴！"明日香的声音突然拔高，"我都看到了！你们两个...真恶心！"

绫波从床上站起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惣流·明日香·兰格雷，你误会了。"

"误会？"明日香冷笑一声，眼中闪着泪光，"那你脸上的眼泪是什么？他让你学会哭了吗？多么感人的发展啊！"

真嗣站在两人之间，手足无措。"明日香，绫波只是...她刚刚..."

"我不在乎！"明日香猛地转身，"祝你们幸福！"

她冲出门外，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真嗣下意识想追，却被绫波拉住了手腕。

"让她冷静。"绫波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红色的眼眸中依然残留着情感的波动，"愤怒中的人类听不进解释。"

真嗣看着绫波，突然意识到她刚才经历了怎样的情感爆发——那个被认为没有感情的绫波丽，因为他而流泪，因为他而痛苦。这份认知让他胸口发紧。

"绫波...我..."

"你不必回应我的感情。"绫波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那只是我需要理解的数据。"

但真嗣知道那不是真的。他看到了绫波眼中的泪水，感受到了她拥抱时的颤抖。这个女孩第一次体验到了人类的情感，却因为他的犹豫而受伤。

"不，绫波。"真嗣深吸一口气，"我...我也在乎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日香..."

"惣流·明日香·兰格雷也喜欢你。"绫波平静地指出，"这造成了矛盾。"

真嗣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境地——被两个如此不同的女孩所爱，却又无法坦然接受任何一方的感情。

"我该怎么办..."他低声自语。

绫波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轻轻握住真嗣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跟随你的心，碇君。"她说，声音轻柔得像一阵微风，"即使那意味着选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