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数百年(贝贝第一视角)
神殿重新归于沉寂。她靠在我肩头,呼吸均匀,额心那朵赤红的彼岸花印记在流转的神光下,安静地燃烧着,像一枚滚烫的烙印,也像一盏温暖的心灯。
刚才那场荒诞又…莫名深刻的“剧本杀”耗尽了她的心力,灵魂融合的疲惫终于占了上风。我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生怕一丝震动惊扰了这偷来的安宁。
偷来的。
这个词像冰冷的蛇,悄然滑过心湖。
最初,我撕裂神格,将本源碎片化作止痛剂隔着无尽时空塞给她时,所求的不过一线生机。
我以为,那便是最后的诀别,是绝望中能抓住的最后一点微光。我甚至做好了承受神格永久残缺、力量大幅衰退、乃至被神界委员会问责的准备。
然而,命运开了个残酷又温柔的玩笑。
她的本源回来了,完整地融入了这具神体,点燃了这朵彼岸花。可地球上的那个躯壳,那个叫“唐梦梦”的容器,并未死去。
它在冰冷的仪器环绕下,在消毒水的气味里,顽强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像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依旧牢牢地拴着她的本源之锚。
于是,神界的时间法则,那冰冷无情的天平,开始以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倾斜。
地球一分钟,神界一天,人间一年…这本是遥不可及的时空壁垒。
可当她本源在此,锚点却在彼,这壁垒竟被生生扭曲出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地球上的昏迷,让她的本源得以在此“滞留”。不是预想中的几个月,而是…数百年。
数百年。
这个数字砸落在我心间,激起滔天的巨浪。是狂喜,是失而复得的巨大眩晕,是命运对我千年苦守的、近乎奢侈的补偿。可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更粘稠的恐惧。
这时间是偷来的。
一旦地球上的身体苏醒,那根线收紧…
我不敢想。每一次她额头的彼岸花红得耀眼,每一次她像刚才那样毫无芥蒂地靠着我,每一次她眼中闪烁着属于“唐梦梦”的狡黠或属于“唐雅”的明媚…
这数百年积累的点滴温暖,都像最醇厚也最致命的毒药,让我沉溺其中,也让我更加清晰地预见到失去时的灭顶之灾。
神界的永恒光辉从穹顶洒落,亘古不变,明亮得刺眼,也单调得令人窒息。这里没有日落月升,没有斗转星移,没有凡尘的烟火与喧嚣。只有永恒的白昼,和凝固的时间。
“贝贝…” 肩头传来她带着睡意的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我的袖袍,“…想看星星。”
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我低头,看着她微蹙的眉心和依赖的姿态。
数百年光阴,一半在修养。神格的撕裂是本源之伤,即使有神界最珍贵的琼浆玉液,也需要漫长的温养。另一半的时间…便是陪她。
陪她看我用神力在神殿穹顶描绘的璀璨星河。亿万星辰在我的意志下诞生、流转、明灭,织成壮丽的银汉,比斗罗大陆任何一片夜空都更瑰丽、更梦幻。
“哇!北斗七星!猎户座!贝贝你看,那颗是不是天狼星?好亮!” 她会兴奋地指着,像个第一次看到星空的孩童,眼中倒映着人造的星光,亮得惊人。
我只需微笑点头,用神力让那颗星更加闪耀几分。(内心OS:她的惊喜是真的…可这星空再美,也只是我指尖的幻影。像这偷来的时光。)
陪她漫步在我用神力构筑的“凡尘夜市”。喧嚣的人声鼎沸,叫卖的小贩,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神力模拟),流光溢彩的花灯(神力凝结)…一切都栩栩如生,却又带着神力的冰冷质感。
她会拉着我的手,在一个捏面人的“摊位”前停下,指着那活灵活现的小龙:“像不像你以前的光明圣龙?”
我笑着付“钱”(神力凝聚的光点),看着她拿着面人笑得开怀。(内心OS:她喜欢这烟火气…可这热闹,只是我编织的牢笼?一个更华丽的囚禁?)
陪她重温史莱克的旧梦。在神力幻化的海神湖畔,七怪重聚。三石依旧咋咋呼呼,楠楠清冷地吐槽,雨浩和舞桐并肩而立,笑容温柔。
我们切磋,谈笑,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她笑得很大声,额头的彼岸花红得像火。可当幻象散去,神殿空旷依旧,那份虚假的热闹褪去后,留下的寂寥更深。(内心OS:她在怀念…可这幻影,能否真正填补千年分离的沟壑?)
甚至…陪她重演那晚的“剧本杀”片段。不再是荒诞的扮演,而是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试探和亲昵。
在“落魄少爷与笨女仆”的剧本里,她会故意把“药”洒在我身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擦拭,指尖带着刻意的撩拨。
在“吸血鬼王”的剧本里,她依旧会“害怕”地颤抖,眼神却带着狡黠的挑衅,凑近我耳边低语:“陛下…您的心跳…好像也变快了?” (内心OS:她在回应…用她的方式。可这游戏,能掩盖我对失去的恐惧吗?)
数百年光阴,便在修复神格的隐痛、构筑幻境的疲惫、享受偷欢的甜蜜、以及…那如影随形、日益滋长的黑暗念头中,悄然流逝。
黑暗的念头,如同神殿角落里悄然蔓延的阴影,在每一次凝视她沉睡的容颜时,在每一次感受到神格深处那依旧存在的、属于她的印记带来的悸动时,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如果…地球上的身体…永远醒不过来呢?
那根线…是不是就断了?
她的本源…是不是就永远…留在这里了?留在我身边?
这个念头带着罪恶的甘甜,像最诱人的毒果。它会在我为她梳理长发,指尖缠绕着带着彼岸花微光的发丝时浮现;
会在她靠在我怀里,毫无防备地沉睡,呼吸拂过我颈侧时翻涌;尤其会在她兴致勃勃地描述地球的“手机”、“电脑”、“打工”,眼中流露出对那个世界真实的向往时…变得尖锐而狰狞。
留下来!
内心的嘶吼几乎要冲破喉咙。用神力彻底斩断那根线!用我的光明神格强行禁锢她的本源!就像…就像当年在人间…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人间…那个徐洛…那个打着爱的旗号,用阴毒手段囚禁了她五年,妄图将她灵魂永远禁锢在腐朽躯壳里的疯子!
我和雨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谋划数年,浴血搏杀,才将她从那绝望的牢笼中夺回!可代价…是她原本的人类身体彻底湮灭,如今的神体,是当年献祭的魂兽伙伴以本源重塑…
(回忆碎片:阴冷的地宫,锁链的寒光,她眼中熄灭的光,徐洛扭曲的狂笑:“她是我的!永远都是!” 雨浩的怒吼,舞桐的泪水,三石染血的玄武盾,楠楠冰冷的箭矢…最终,魂兽伙伴悲鸣着化作光点,重塑了她虚弱的灵魂…)
那份被囚禁的绝望,失去身体的痛苦…是她灵魂深处最深的伤疤。而此刻,我内心滋生的黑暗念头,与那个男二…何其相似?!
以爱为名的囚禁…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猛地涌上心头,几乎让我窒息。指尖凝聚的、下意识想要去“加固”她额心彼岸花印记的神力瞬间溃散。我怎么能?!我怎么能让那噩梦在她身上重演?哪怕只是念头!
“嗯…” 肩头的她似乎被我的气息变化惊扰,不安地动了动,额头的彼岸花印记光芒流转了一下,似乎在安抚她。我立刻收敛所有情绪,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神殿依旧明亮如昼。我抬起头,望向那被我神力模拟出的、完美无瑕的璀璨星空。每一颗星的位置都精准无误,光芒都恰到好处。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致的谎言。
数百年偷来的时光,像一场由我神力精心构筑的幻梦。梦里有星河,有烟火,有故人,有她…可梦的根基,是地球上一具昏迷的、随时可能苏醒的躯壳。一旦那躯壳睁开眼…
我凝视着她额心那朵安静燃烧的赤红彼岸花。它由我的神格碎片点燃,是我守护的证明,也是…我恐惧的根源。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她本源在此的“滞留”,随着那根锚定地球的线越来越微弱,这印记与我的联系愈发紧密,甚至开始缓慢地、自主地吸收我的神力来维持自身的稳定和…对她的束缚?
一种失控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我试图用意念去控制那印记吸收神力的速度,试图让它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然而,那印记如同有了自己的意志,如同贪婪的藤蔓,更紧地缠绕上来,汲取着力量,也汲取着我内心深处那不愿放手的执念。
它在我与她之间,构筑起一座越来越坚固的桥梁,也编织着越来越难以挣脱的牢笼。
不…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翻涌着滔天的爱意,也翻滚着无尽的惶恐。
爱是真的。
恐惧是真的。
这数百年偷来的幸福是真的。
那黑暗的、想要永远囚禁她的念头…也是真的。
而彼岸花印记此刻那不受控制、如同活物般的贪婪汲取…更是真的!
我像一个在悬崖边抱着稀世珍宝的旅人,脚下是偷来的浮冰。冰在融化,时间在流逝,而怀中的珍宝,随时可能醒来,然后…坠落。
“小雅…” 我无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手指悬在她额头的彼岸花印记上方,微微颤抖。想触碰,又怕惊醒她,更怕惊醒自己心中那头名为“占有”的野兽。
神殿穹顶,那由我神力描绘的、完美无瑕的星河,似乎…无声地扭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