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拥抱

尘光之拥（唐梦梦第一视角）

　　时间在杂物间冰冷的霉味和绝望的抽泣里凝固了。手机屏幕早已熄灭，像一块冰冷的墓碑贴在耳边。那句“等我”之后是长久的盲音，接着是彻底的死寂。

　　黑暗和寒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我蜷缩在满是灰尘的杂物堆里，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麻袋，泪水干涸在皮肤上，留下紧绷的刺痛。意识模糊，像沉入冰冷的海底。

　　求救的冲动过后，是更深的羞耻和绝望——他怎么可能来？这千里之外的泥沼，这令人作呕的家丑…他只会被吓退。

　　（内心OS：唐梦梦，你真蠢…你亲手撕开了最不堪的伤口，把腐烂的血肉暴露在光下…他不会再来了…不会再要你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沉重的躯体狠狠撞在门板上！老旧木门的插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崩开！

　　刺眼的手电光柱猛地刺破黑暗，像一柄利剑劈开冰冷的绝望，直直地、毫无偏差地打在我的脸上！

　　光线太强，刺得眼睛生疼，瞬间涌出泪水。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在模糊的泪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挤进了这狭小、肮脏的牢笼！

　　是贝贝！

　　他站在那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杂物间里如同风箱鼓动。

　　平日里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几缕发丝甚至黏在眉骨上。那张总是沉静如深潭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尘土和汗渍混合的污痕，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身上的薄外套沾满了泥点，裤脚更是湿漉漉一片，像是刚从泥水里跋涉而来。

　　最震撼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澄澈专注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从未见过的、近乎狂暴的赤红！

　　像被投入石块的火山熔岩，翻滚着铺天盖地的心疼、惊怒，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灼热！那目光死死地锁住蜷缩在尘埃里的我，像要将我穿透、烙印进灵魂深处！

　　他根本没有环顾这肮脏的环境，没有在意那些堆叠的杂物。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满身狼狈的我。

　　下一秒，他动了！

　　没有犹豫，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终于寻回珍宝的猛兽，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冰冷的夜露气息，猛地冲了过来！

　　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却在靠近的瞬间，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重重地、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噗通！” 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震得我心脏一缩。

　　紧接着，一双带着凉意却异常坚定的大手，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我整个人从冰冷的杂物堆里捞了起来！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粗鲁，却蕴含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珍视。

　　我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毫无抵抗之力地撞进一个宽阔、坚硬、却剧烈起伏着的胸膛！属于他的气息——汗水、尘土、夜露的冷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此刻却无比清晰的、来自他“巢”的清漆味道——瞬间将我彻底包裹！

　　冰冷僵硬的身体撞上他温热的胸膛，那积蓄了十年的委屈、恐惧、绝望和此刻汹涌而来的、无法言喻的震撼，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堤坝！

　　“呜……” 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不再是压抑的抽泣，而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紧他背后被泥水浸透的外套布料，指甲几乎要嵌进去。脸深深埋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滚烫的泪水瞬间洇湿了一大片。

　　“贝贝…贝贝…” 除了他的名字，我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只有绝望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和呼唤，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痛苦都倾倒出来。

　　他跪在冰冷的地上，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钢箍，死死地、几乎要将我勒进他骨血里般地拥抱着。

　　他宽阔的脊背紧绷着，微微弓起，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抵御一切风雨的绝对屏障，将我整个笼罩在他的羽翼之下。下巴紧紧抵着我的发顶，沉重的、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发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

　　“别怕…” 他的声音贴着头顶响起，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砂纸磨砺般的粗粝，却又蕴含着能摧毁一切绝望的、磐石般的坚定，“…我来了。我在这里。梦梦…别怕了…”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我揉碎，融入他的骨血，用最原始的方式驱散我身上的冰冷和恐惧。

　　“脏…” 我哭得几乎窒息，在他怀里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羞耻，是自厌，“我…这里…都脏…” 我指的是这环境，更是指我自己，指我身后这片狼藉不堪的废墟。

　　“脏？” 他猛地松开一点，那双赤红的眸子近在咫尺地逼视着我，里面翻涌的熔岩几乎要将我灼伤。

　　他粗糙的、带着茧子和细小伤口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捧起我沾满泪水和灰尘的脸颊，迫使我迎上他燃烧的目光。

　　“看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唐梦梦！你听清楚！”

　　“你的过去，你的血，你的伤…你所有觉得‘脏’的、不堪的、让你痛不欲生的…”

　　他的拇指带着滚烫的温度，用力地、近乎粗鲁地抹去我脸颊上冰冷的泪痕和污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

　　“——我统统接住！”

　　“一件不落！全部！接住了！”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砸碎了最后一道名为“不配得”的冰墙！

　　世界在泪水中彻底模糊。

　　耳边只剩下他沉重如鼓的心跳，和他那句如同神谕般、带着毁灭与重生力量的宣告。所有的恐惧、羞耻、绝望，在这绝对的、近乎蛮横的接纳面前，轰然崩塌。

　　我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挣扎和自厌的念头，像溺水者终于放弃了扑腾，将身体所有的重量，连同那颗破碎不堪的心，彻底交付给眼前这个跪在尘埃里、却如同神祇般降临的男人。

　　脸重新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任由滚烫的泪水肆意流淌。

　　（内心OS：贝贝…你的巢…原来不是砖瓦…）

　　（是这双沾满泥泞、却为我跪在尘埃里的膝盖…）

　　（是这双捧起我所有不堪、宣告全部接纳的手…）

　　（是这颗…为我而剧烈跳动、如同熔炉般滚烫的心…）

　　（我…投降了…）

　　冰冷的杂物间，尘埃在微弱的光柱里飞舞。他跪在冰冷的地上，我蜷在他滚烫的怀里。风暴的中心，一片死寂，只剩下两颗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第一次，跳在了同一个频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