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为甲(贝贝第一视角)
杂物间的霉味尚未散尽,怀中的颤抖也未曾完全平息。院外灵堂的喧嚣,如同浑浊的浪潮,拍打着这方刚刚经历风暴的脆弱孤岛。
“我们出去。”
这三个字出口,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静力量。不是商量,是宣告。是筑巢者,终于要踏出守护领地的第一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身体瞬间的僵硬,如同受惊的幼鹿。她攥着我衣襟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泄露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别怕。” 我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皮肤,声音低沉而稳定,像磐石嵌入大地,“这次,不是一个人。”
“你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做什么。站在我身后,或者…” 我微微松开怀抱,一只沾满泥污和细微血痕的大手,稳稳地伸到她面前,掌心向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邀请,“…抓紧我的手。”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里面盛满了惊惶和不确定,像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舟。
“剩下的,交给我。” 我的目光沉静地迎上她的不安,没有波澜,只有深海般的坚定,“他们想看‘长孙女’?想看你的‘依靠’?想看…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用最‘普通’的方式。”
最后几个字,咬得清晰而重。这是承诺,也是锚点。提醒自己,也提醒她——此战,非神力,唯人心。
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迟疑地、最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轻轻搭上我的掌心。冰冷,脆弱,却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我立刻收紧手掌,将那微凉的手完全包裹,用掌心的温度传递无声的力量。
深吸一口气,杂物间浑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凡尘的污浊,也带着战斗的号角。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院落的瞬间,所有嘈杂的声音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十道目光,带着惊愕、探究、审视、不屑、还有毫不掩饰的八卦欲望,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在皮肤上。
我握着梦梦的手,没有闪避,没有退缩。目光平静地扫过灵堂前的人群,最终落在正屋门口那个佝偻着背、眼神浑浊麻木的男人——唐父身上。
他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尤其是看到我紧握着梦梦的手时,瞳孔猛地一缩,随即被一种更深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覆盖。
“爸。” 梦梦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
唐父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这位是?” 又是那个尖锐的女声,二姑扭着腰挤上前,目光像探照灯在我和梦梦紧握的手上来回扫射,嘴角挂着刻薄的弧度,“梦梦啊,不介绍一下?这大老远跑来奔丧的…‘朋友’?看着面生啊?哪的人?做什么的?”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浓浓的窥探和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梦梦的身体明显又僵硬了几分,嘴唇抿得发白,攥着我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她半个身子护在身后,隔绝了二姑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迎上二姑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
“阿姨您好。” 我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健身房教练特有的沉稳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我叫贝贝,是梦梦的朋友。在力源健身房工作。”
“健身教练?” 二姑的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上下打量着我沾满泥污的狼狈样子,“哦~就是教人举铁的啊?怪不得看着…挺结实哈?”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周围的亲戚中响起几声不怀好意的低笑。
“力气活儿,赚的是辛苦钱吧?” 旁边那个婶子立刻接上,撇着嘴,“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干这个能挣几个钱?能养家糊口吗?”
“梦梦啊,不是婶子说你,这终身大事啊,光看外表可不行,得看实在的!你看人家小辉(她努嘴指向不远处穿着光鲜、神色有些尴尬的唐辉),在省城大公司,年薪几十万呢!这才叫有出息!”
唐辉被点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内心OS:凡尘之刃,当攻其软肋。)
我没有理会那婶子的聒噪,目光依旧落在二姑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辛苦钱,挣得踏实。养家糊口,靠的是本事和责任心。”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灵堂里那些虚情假意的花圈和念经的和尚,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就像今天这灵堂,这丧事。人来人往,哭哭啼啼,看着热闹。” 我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脸色微变的二姑,
“可这奠仪礼金簿子,我看还空着一大半。二姑您是主事的,张罗得辛苦,可这该来的人,该尽的礼数,都‘实在’吗?还是说…光顾着‘热闹’和‘面子’了?”
二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负责收奠仪礼金,自然知道有些关系近的亲戚还没到,或者礼金给得敷衍。被我这个“外人”当众点破,无异于当众打脸!
“你…你胡说什么!” 二姑恼羞成怒。
“是不是胡说,礼金簿子就在那儿,大家心里有杆秤。” 我不疾不徐,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唐父,“唐叔是孝子,想必最清楚,这灵堂的热闹,抵不过老人家生前一碗热汤的实在。对吧,唐叔?”
我将“孝子”二字咬得极重。唐父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和愤怒。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我那双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时,哑了火。他不敢接这个话茬!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对母亲的亏欠!
(内心OS:虚伪的根基,只需轻轻一推。)
“至于终身大事…” 我无视了二姑的跳脚和婶子的目瞪口呆,微微侧身,看向被母亲紧紧拉着胳膊、神色复杂的唐宇(梦梦的弟弟)。唐宇接触到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唐宇兄弟,” 我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长者的沉稳,“听说你在读大学?是个有前途的。这年头,有出息的孩子,更懂得尊重家人的选择,也更明白,真正的依靠,不是靠攀比年薪,而是靠人品和担当。”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脸色涨红的唐辉,“你说是不是?”
唐宇被他母亲掐了一下胳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神却有些闪烁地避开了唐辉。
(内心OS:分化瓦解,孤立核心。)
灵堂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念经声停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二姑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轻易开口,婶子讪讪地闭了嘴,唐父脸色青白交加,唐辉更是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直像石雕般坐在角落的梦梦母亲,此刻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写满怨毒和疲惫的眼睛,第一次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锐利地、直直地刺向我。
有审视,有怀疑,有震惊,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我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我牵着梦梦冰凉的手,径直走向灵堂正中的香案。
拿起三支香,点燃。袅袅青烟升起。
我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奶奶的遗像,深深鞠躬。动作沉稳,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庄重。
直起身,在满堂死寂中,我侧过头,看向身边依旧有些恍惚、却不再剧烈颤抖的梦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灵堂里,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
“梦梦,给奶奶上香。告诉她,你回来了。”
“也告诉她,以后的路…”
我握紧她的手,目光扫过那些神色各异、心思叵测的“家人”,最终落回她带着泪痕却已不再绝望的脸上,一字一句:
“…有人陪你走。”
没有激烈的辩驳,没有愤怒的斥责。只有平静的陈述,精准的反问,和无声的宣告。
用最“普通”的方式,撕开了虚伪的面纱,戳破了算计的泡沫,将这场闹剧的核心——对梦梦的审判——彻底扭转。
凡尘为甲,人心为刃。
此战,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