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凌儿&张酸10

就在这无声的、充满火药味的僵持中，一直沉默如冰的樊凌儿动了。

她仿佛完全无视了身边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她缓缓地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平静。在张酸和沈听澜目光的注视下，她伸出那只沾着泥土、指节纤细的手，沉默地、一颗一颗地捡起散落在新鲜泥土里的红艳野果。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手指拂过沾染的泥土，却并未擦拭。每捡起一颗，就轻轻放入那个滚落在地、却奇迹般完好无损的粗陶碗中。

张酸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无视自己的暴怒，无视沈听澜的坦荡，只专注于捡拾那些“破果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无力感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比刚才纯粹的怒火更让他窒息。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点模糊的咕哝。

樊凌儿捡完了最后一颗野果。小小的粗陶碗里，红艳的果子衬着粗陶的灰褐色，竟有几分刺眼。

她端着碗，直起身。依旧没有看任何人一眼。那张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她端着那只碗，像端着一件毫无意义的物品，转身，赤脚踩过微湿的泥土，一步步走回她那间残破不堪、仿佛随时会倾塌的石屋角落。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阴影里，将清晨的阳光和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硝烟，彻底隔绝在外。

废墟上，只剩下张酸和沈听澜。

张酸死死盯着樊凌儿消失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半晌，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猛地转头，再次盯住沈听澜，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扭曲，充满了不甘和浓浓的警告意味：

“哼！”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地上那个被樊凌儿“默许”留下的灰布小包，张酸眼神一扫，里面显然是草药，又狠狠剜了沈听澜一眼，语气硬邦邦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宣告，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看什么看？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这鬼地方，别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塞！”

他说完，不再理会沈听澜的反应，猛地转身，靴底重重碾过碎石，带着一身未散的怒火和憋闷，大步流星地走回他那半塌的石墙之后。背影僵硬得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投入冷水。

沈听澜站在原地，看着张酸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又望了望樊凌儿消失的石屋阴影，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个小小的灰布包上。他深邃的眼眸中，疲惫之下，一丝极淡的了然和忧虑悄然浮现。这片埋葬了太多东西的废墟，似乎因为他们的到来，即将掀起新的波澜。

他缓缓俯身，动作依旧带着那份刻骨的虚弱和迟滞，却无比稳定地，捡起了那个被留下的、装着草药的布包。

可是，那位，也同样带了了生的希望。

他记得自家古书上，祖父一直握着的那本医术里画的那位女子，手里拿着眼前“菜地”种的白芨草，与那茅草屋内的樊凌儿逐渐重合。

沈听澜勾唇，轻笑了一声，“恩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