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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岔路口(2001年深秋)

青峡二十年

县委办公室里弥漫着陈旧的油墨味、灰尘和一种日复一日凝结的疲惫气息。窗外,深秋的阳光竭力穿透梧桐树层叠的黄叶,在青砖地面上印下稀疏晃动的碎金。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沙沙作响。

靠窗角落里那张属于高建军的老旧办公桌已被收拾得异常整洁,几乎不剩什么个人物品,只留下一本磨得发亮的硬壳笔记本(公家的,要移交),半截红蓝铅笔,一个盖着盖子的搪瓷大茶缸(内部还残存着浓厚的茶垢)和几个空掉的牛皮文件袋垒在角落。一种人去楼空的冷清感弥漫在这块工作了几十年的方寸之地。

“高……高主任。”刘炀站在那张桌子旁边,手里捧着高建军刚刚最后整理出来的一摞厚厚的“文件交接清单”和相关材料,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高建军没应声,只是慢吞吞地将自己那件洗得泛白的藏蓝色中山装外套的最后两颗扣子系上。他动作有些迟缓,显出几分老态,但腰杆依旧习惯性地挺直。他拿起那个用了不知多少年的军绿色搪瓷茶缸,粗糙布满厚茧的手指在缸子外壁那个用红漆描得有些歪斜的“奖”字边缘慢慢摩挲了几下。那“奖”字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不少,露出黑铁底色。他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像被勾走了魂儿。半晌,才将那茶缸轻轻放在清单旁边,对着交接材料努了努嘴,声音带着一种浸透疲惫的沙哑:“……就这些了。你……仔细点。”他没有看刘炀。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外面时不时有年轻干部探进头来,带着羡慕讨好的笑脸:

“高主任!东西多不多?我帮您收拾?”

“主任慢走啊!以后常回来看看!”

语气客气殷勤,却又透着一股子终于盼到位置腾空的躁动。

高建军只是微微点头,并不搭理。他系好扣子,整理着本就不多的几件随身物品。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刘炀身上——这个刚从矿难现场和暴雨洪水中闯回来的笔杆子,此刻沉默地站在桌旁,手里那摞沉甸甸的交接材料仿佛压在他自己年轻单薄的肩膀上。

高建军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费力地咽了咽。他拿起桌角那个同样磨得发亮、陪伴了他无数个写稿至深夜的旧钢笔筒(里面是支早已磨损得笔尖粗粝不堪的老式英雄616),连同一支崭新的、尚未开封的黑色墨水笔,轻轻推到刘炀面前那摞清单旁。他的目光终于抬起,浑浊疲惫却又格外锐利地扎在刘炀脸上,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扯出一个笑容,最终只凝固成一种极其复杂、近乎刻板的纹路,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穿透力:

“……年轻……别学我。跟着王书记(振业)……路……好走……” 话像卡在喉咙里,被磨碎的砂纸。后面半句话“但也更要看清脚下是什么”终究是被他咽了下去。浑浊的眼神在刘炀平静无波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仿佛烫到了什么。随即转过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那顶同样老旧却浆洗得发硬的蓝布帽(不是干部配发的款式),扣在头上,拉低了帽檐,遮住了大半表情。

“走了。”两个字沙哑低沉,像吐出两块灰烬。他没有再回头,也没再看那张陪伴了他整个行政生涯的旧桌,挺着那仿佛被压弯了、又似乎更加固执的脊背,一步一步,跨出了办公室的门槛。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走廊尽头晃动的碎叶光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巨大的灰色机器,只留下办公室里陡然放大的空寂。外面那些探头探脑、带着恭维笑容的脸,也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刘炀静静地站着,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追出去表示挽留或欢送。他低头看着高建军最后推过来的那两样东西——陪伴多年、磨损不堪几乎报废的老笔;锃亮外壳尚未开封、象征着一个崭新开始的新墨水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拂过交接清单纸张冰凉硬质的边缘。走廊里吹进一阵穿堂风,带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老高的空桌上。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刚刚记录着“县委领导日程管理与发言稿起草要点”,字迹熟悉而工整。

刘炀的目光停留在窗外。那棵高大的老梧桐,深秋的枯叶一片片打着旋儿坠落,如同沉重的叹息。树下,王振业书记正陪着市里某位不太熟悉的小处长在院子里缓缓踱步。书记高大的身影在深秋的阳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凝重。远处传来的挖掘机沉闷的破碎声若有若无,像是大地深处某个角落正被强行撬开。新笔和旧笔,高建军那句未竟的警告,枯叶坠落的轨迹……这一切光影碎响无声地撞击着刘炀心中某片一直刻意冰封的区域。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暗影,盖住了那瞬间掠过的寒潭深处的剧烈涟漪。他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格外郑重地将那两管笔拿起来,指尖在那老旧的笔身冰凉的金属触感上停留了比正常时间稍长的一瞬。然后他将那管磨损严重的老笔,轻轻收进了自己那个半旧的帆布挎包底层——那个放着硬壳笔记本和一些个人重要文件的最隐秘夹层里,动作轻缓得像收起一件易碎的瓷器。而那支崭新的墨水笔,则被他随手搁在了桌面最显眼的位置,黑色的塑料壳在阳光下反射出廉价却刺眼的微光。

清峡农业局的小院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颓败。院子角落几株稀稀拉拉的枯草倔强地支撑着几近透明的草籽。推开档案室沉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霉菌、陈旧纸张和虫蛀木柜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呛人鼻息。光线透过高处唯一一扇蒙尘的小窗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黯淡的光柱,映照着满屋堆积如山、杂乱无章的陈旧卷宗。厚厚的灰尘在光柱里狂舞。

秦远蹲在一只硕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深褐色老旧木柜前。柜门早已变形,他用肩膀抵住一边,费力才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里面塞满了用麻绳捆扎的、纸张早已发黄变脆甚至粘连的原始资料卷。蛛网在柜角暗处层层叠叠。

汗水混合着灰尘顺着他年轻刚毅的脸颊往下淌。他小心翼翼地从柜子最底层深处抽出一摞厚厚的、用旧报纸包着的材料,封面上是几个褪色墨迹的大字:《清峡县部分公社土壤及小气候普查原始记录(1980-1985)》。翻开那脆弱的牛皮纸封面,纸张已经泛黄卷曲,边缘被虫蛀得像锯齿,许多地方墨迹洇开模糊不清。但里面的内容却密密麻麻——各种手绘的简图,标注着不同地块标号;极其详尽的手写数据记录:降雨量(估算)、光照时长、湿度变化、土壤酸碱值、作物适应性比较观察……字迹虽然潦草,却异常专注清晰,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与踏实。角落里甚至还有几页对本地农民种植经验的口述记录摘抄,笔迹不同,但内容都是“活生生”的经验之谈,比如“向阳坡种玉米须防三月倒春寒,要晚播”、“青岚河边洼地多腐殖质,但涝年烂秧,可试种洋芋”……

“好东西!老孙!全是宝贝啊!”秦远的声音带着激动的沙哑,兴奋地对着角落里正埋首在一堆更古老的账册里、几乎被埋住的孙长富喊道。

孙长富抬起头,顶着一头灰白的乱发,老花镜快要滑到鼻尖,眼神疲惫却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手里捧着一本发黄变脆、线装几乎散架的农谚手抄册子,封页早就没了,他小心地用新报纸衬在下面:“这算什么宝贝?当年……跟着省农科所的普查队,风里雨里漫山跑……记下的零碎……”他看着秦远小心翼翼拂去材料上厚厚灰尘、如获至宝的样子,满是刀刻般皱纹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欣慰又像感慨,“咳……也就剩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有点心思看了……”窗外一阵秋风吹过,枯叶打着旋儿撞击在蒙尘的窗玻璃上。

秦远的兴奋劲儿被这平静的话语和窗外孤零零的飘叶冲淡了些许。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涌上心头。科委办公室里那份被束之高阁的信息数据库方案还在眼前晃动,那些热情洋溢的设想和眼前这如同被历史尘埃掩埋般的珍贵资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桌上那台唯一的电话机刺耳地响了起来!秦远一激灵,放下材料,快步过去抓起话筒。

“喂?清峡农业局,哪位?”

话筒里传来一个似乎很遥远的、带着点焦急和公式化的青年声音:

“喂?是清峡农技推广中心吗?哦,不,农业局技术科?我是省农大作物遗传实验室的李明,周教授的学生。有个急事!我们课题组关于长江中下游耐旱玉米新种质资源筛选的关键性中期验收课题急需相关协作单位的基础数据支撑!需要你们那边提供过去十年至少六个试点乡镇的主要玉米品种单产、病害发生率、土壤基础肥力、特别是关键旱情年份的产量波动数据!下周一前必须汇总提交到实验室!不然后续经费申请卡住了!非常非常急……”

秦远握着话筒的手心瞬间就湿了!心跳加速!省农大实验室!关键新种质筛选!这是他梦寐以求能接触到的前沿研究!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那份数据库设想,如果有它……整合现有档案、乡镇原始统计和记录……效率何止提升十倍!

“明白!明白!”秦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几分,“李师兄是吧?放心!我们这边……”他想说“正可以迅速调取数字化档案……”,话到嘴边,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现实的冰冷沉重地砸了下来。没有数据库!只有这堆积如山的纸质灰尘,模糊不堪的手写记录!下周一?!几天时间?这么多乡镇!从堆积如山的原始卷宗里翻找?核对?汇总?简直是天方夜谭!那些堆在角落里、锁在档案柜深处的原始报表,找出来就需要时间,更别说筛选、合并、归纳数据!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带着点艰涩,“……数据……是有的……就是……可能需要点时间整理……”

话筒那边似乎听出了他的犹豫和为难,语气也沉了些,带着省会机关特有的、隐含轻视的不耐烦:“时间肯定紧啊!不然找你们干嘛?想想办法!别耽误大事!周一上午八点半,电子版邮件或者传真过来!记住!电子版!原始记录表格!原始数据!关键节点分析!”对方几乎是不容置疑地报了个邮箱地址,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话筒里只剩下单调急促的忙音,一下下敲打着秦远的耳膜。

秦远像一尊被抽走了支撑的泥塑,僵硬地握着话筒站在原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话筒的忙音在狭小、充满霉味和灰尘的档案室里刺耳地响着。刚才那份《1980-1985年普查原始记录》还摊在旁边的旧木桌上,纸张发黄卷曲,边缘蛀蚀,如同珍贵的古董文物,清晰得映照着现实与理想间那道深不可越的鸿沟。电子版?原始数据?关键节点分析?一周时间?这堆积如山的陈旧纸堆就是他的数据库!这就是他被困锁其中的、冰冷的现实牢笼!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对自己那点“技术理想”的悲凉嘲讽感如潮水般漫过心头。他慢慢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坐回冰冷的木头板凳上,冰凉的凳面寒意透过裤子直抵肌肤。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极其尖锐地撕破了这份绝望的死寂!秦远像是被惊醒,下意识地摸出自己那台蓝屏的老旧诺基亚砖头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蓝光。一条崭新的短信映入眼帘:

“师兄!速回邮件!鹏飞公司HR再催!他们新引进国外大型温室项目急缺农业系统建模和智能控制人才!年薪保底20万起!研发项目分红另算!考虑好了没?就等你了!错过这村没这店!”发信人是大学同宿舍的死党李明(与刚才电话那人同名不同人)。

冰蓝的荧光在档案室的昏暗里格外刺目。“年薪二十万”、“大型温室项目”、“农业系统建模”、“智能控制”……每一个词都像一颗来自另一个璀璨世界的子弹,精准地洞穿着这间布满灰尘和陈旧纸堆的档案室壁垒!

二十万!

足够清峡县城买一套宽敞明亮、带阳台的商品房!

足够将老家破旧的土屋推倒盖起两层小楼,父母不用再佝偻着在土里刨食!

足够支撑他在真正的技术前沿施展所学……而不是在这满是虫蛀的故纸堆里做无望挣扎……

秦远的目光死死锁在手机屏幕上,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布满迷茫血丝的眼睛。那蓝光将整个档案室的陈旧与颓败无情地照亮——堆积如山的、等待被虫蛀光吞噬的陈年卷宗;角落里孙长富佝偻着腰、吃力地辨识着一页页发霉农谚的衰老背影;蒙尘小窗外清峡灰蒙蒙的天际线……他那只紧握手机的手,指节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清峡县城中心的“新丽影”婚纱影楼。玻璃橱窗擦得锃亮,反射着午后刺目的阳光,展示着几套款式新颖、却带着浓厚时代廉价影楼风格的粉红色“浪漫巴黎风情”纱裙样板照片。巨大的“开业八折特惠”金字招贴在秋风里哗啦作响,显得有些土气又急切。

店堂里弥漫着浓烈的化妆品混合香气、定型发胶的刺鼻气味和空调过冷的干燥风。几盏打灯烤得人皮肤发烫。背景墙是一整幅手绘的、色彩饱和到艳俗的花海瀑布风景,配着塑料葡萄藤和劣质树脂假花。墙角堆着几个显眼的“囍”字灯笼,还未启用。

王琳坐在宽大的化妆镜前,头发刚刚被打理了一半,卷发棒和吹风机弄出复杂的蓬松造型,脸上扑着厚厚一层惨白的粉底,眼影是浓重的亮粉紫色,配着鲜红的唇膏。她对着镜子眨着被浓密假睫毛压得有些沉重的眼睛,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红晕,不时侧头看看旁边的王曦,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甜蜜憧憬。

“王小姐皮肤真好!这套‘维多利亚女王’风格绝对衬你!大气又贵气!”老板娘(同时也是化妆师)围着王琳啧啧称赞,用沾满金色亮粉的刷子在她两颊颧骨上用力地扫着,一边喋喋不休地推销着更贵的套餐和后期服务。

王曦没有坐在旁边化妆台,只是姿态挺拔地站在王琳身侧。他也穿着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做工面料明显高档许多,但在这艳俗的背景里也难掩一丝僵硬。他微微俯身,靠近王琳耳畔,左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搭在王琳未完全束起的卷发下那光洁的肩颈位置,动作亲昵又带着一种保护者的温存。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浓妆艳抹、如同玩偶般被精心打扮的王琳脸上,而是越过她精致的发髻,专注而柔和地凝视着镜中映出的那个盛装扮相的王琳的身影,嘴角噙着恰到好处、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

“琳琳……这样真好看。”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种令人沉溺的魔力,精准地熨帖着少女那颗被浪漫幻想填满的心,“像画里走出来的。”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永远盛满柔情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的是镜中那个被浓妆和夸张发型堆砌起来的、在艳俗背景和劣质金粉包裹下的“女王”。他仿佛真的只看到了这个虚幻的光彩影像。

王琳被他亲昵的举动和话语弄得脸颊更红,羞涩地低下头,又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影像反复端详,嘴角幸福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镜子里那被精心“雕琢”出的浮华面孔让她感到陌生又兴奋。王曦温热的指尖状似无意地在她肩上轻轻划过细腻皮肤带来的短暂触感,以及他呼吸拂过耳畔的气息,如同无数根细微的甜蜜丝线,将她紧紧缠绕在他构建的幸福幻景中心。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孩。

就在这时,影楼背景墙旁边通向里间的小门被推开,摄影助理探头喊道:“王小姐!王先生!轮到你们拍内景了!这边请!”

王琳立刻雀跃地站起身,蓬松的裙摆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王曦极其自然地伸手,虚扶着王琳的腰肢——动作绅士,带着新婚丈夫的体贴,引领着她向铺满廉价彩色聚光灯、弥漫着浓郁香粉气的“梦幻摄影棚”走去。王琳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完全沉浸在了对这精心布置的“梦幻”世界的期待中。

王曦保持着温存笑意和体贴姿态,陪同王琳踏入那片被强光打得如同舞台般耀眼、又被浓重劣质香水和定型发胶气味包裹的空间。就在他迈过那扇写着“幸福殿堂”塑料门牌的门槛、脚步踏入那片人造光芒的瞬间,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影楼角落那只印着“囍”字、尚未点亮的劣质塑料灯笼上——那鲜红的油墨反射着一点刺目的光晕。镜片下,那双盛满温存笑意、此刻也倒映着王琳兴奋侧脸的眼眸深处,一丝冷峻的、如同精密扫描仪扫过前景清单般的锐利寒光骤然凝聚,又在下一秒瞬间湮灭,快得如同从未存在过。所有情绪尽数收敛,剩下的只有精准投射在灯光中心、身边人眼中和镜头前方那无可挑剔的深情微笑。他的手始终稳稳地、带着恰如其分的温度和重量,搭在王琳精心装饰过的礼服肩带下方那片白皙的后背肌肤上,将她温柔地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一同踏入那被聚光灯笼罩、定格虚幻幸福的舞台中心。身后,婚纱店廉价音响里流淌出《婚礼进行曲》的电子合成旋律,机械地重复着永恒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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