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峡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内，空气沉滞如凝铅。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与药液气味，牢牢霸占每一寸空间。即便是午后的探视时间，走廊里除了护士匆忙硬底鞋敲击水磨石的冰冷脆响和偶尔痛苦的呻吟，更多是压抑的、低沉的喘息和沉默。一种属于病痛与消磨的绝望气息仿佛渗透进了四壁粉刷的灰白色涂料里，无声弥漫。西侧尽头，内科双人病房的门半敞着，光线因窗帘半拉而显得格外昏暗粘稠。
靠窗的病床上，刘炀半靠在摇起的床头。那张脸在晦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失血的灰败蜡黄。额角、鬓边的灰白碎发被冷汗湿透，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却难以发出清晰的声音。深陷的眼窝里，那浑浊不堪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透出一种生命被抽离的虚弱。最触目的是他胸口：那件褪色泛白的病号服下，紧紧勒着两片医用高分子夹板构成的“护甲”。透过半透明的绷带边缘，能清晰看到夹板边缘之下，那大片大片扩散得极其狰狞、边缘已透出灰败淤紫色的淤血肿块！那可怕的青色像藤蔓般从侧胸缠绕到后背，几乎覆盖了整个左侧躯干，皮下组织高高隆起，肿胀得皮肤发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会引发肌肉一阵肉眼可见的、痛苦的抽搐和额角涔涔而下的冷汗。左手露在被子外面，僵硬地弯曲着放在腹部，指节因疼痛而微微痉挛抽搐。床边的金属架上，一小瓶淡黄色的静脉营养液正一滴滴，极其缓慢地流进他手背蜿蜒青紫的血管中。
“……疼得这么厉害，晚间的止痛针加一支静推吧？”护士长检查完监控仪表数据，看着心率显示仪上那串因剧痛刺激而不时陡然攀升的数字，皱紧了眉头低声对旁边记录的小护士道。小护士立刻在本子上刷刷记下。护士长看着刘炀惨白紧闭的嘴唇和因剧痛扭曲僵硬的颈部肌肉线条，补充了一句：“电解质紊乱指标还在警戒线上，营养支持不能停。再催催！家属……或者单位缴费到底什么时候到位？特药单和营养制剂库存紧张得很，不能白用。”
夏明顶着正午燥热的暑气，匆匆奔回县政府大楼，衣服后背早已湿透粘在皮肤上。一路上的闷热烦躁在他踏入县委办综合科的那一刻，瞬间被空调冷气凝结，化作一阵生理性的战栗。李卫红正站在靠窗的位置，对着窗外打电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机关女干部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硬和一丝隐约的不耐。午后困倦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麻木的沉寂。
“……老王？王主任！是我，李卫红啊！是这样……”她稍稍压低了声音，侧过脸避开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语气里有种精心处理过的公事公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压力，“就之前说的……急诊科那边又催了几轮了，老刘那后续的药费单据还有几项特殊耗材护理费还在账上挂着呢！数额不小！对……急诊转住院部衔接那会儿产生的！……刘炀同志这情况，您也清楚……家属不在本地……单位垫付，对，按规定当然是公费报销！但程序要走啊！他那个人情况特殊！……啊？没收到？奇怪了！我这边明明……好！好！我马上再催！立刻让他们传真！辛苦您了王主任！催您费心了！”
她挂断电话，转过身，脸上那一丝打电话时的急迫迅速收敛起来，恢复了科长惯常的严厉刻板。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支崭新的红色签字笔，在一叠文件上快速地划着什么。
夏明快步走到李卫红桌前，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他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手里紧紧捏着刚从医院带回的那几张至关重要的药费、器材使用通知单。白色纸张边缘被他手心的汗水浸得有些发皱。“李科长！”他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这些单据！急诊转住院部补开的药费和加压固定耗材的费用单！医院催得很急！说再晚入不了库影响晚上用药！您看看……能不能……”他急急地将几张单子递过去。
李卫红抬起头，目光锐利得像冰冷的刀锋，在夏明汗涔涔的脸上一刮，随即落到他手中的单据上。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那支崭新的红色笔的尾端，极其轻微地在离单据还有几厘米远的空气里点了一下：
“放这儿吧。”声音如同冰块撞击。她的视线随即移回面前摊开的文件上，仿佛那些薄薄几张写着性命攸关数据的纸片微不足道。“报销流程要按规定来！原始病历、医嘱证明、治疗清单……缺一不可！”她用那红笔尖戳了戳桌面上空着的一个角落，示意夏明放下单据，“等原始医疗档案和医嘱副本完整送到办公室，核对无误后，再由小钱统一走签字申请流程。特事特办？谁开这个口子？”她最后半句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夏明心口，“催他家属或委托人尽快补齐，医院那边自己造成的流程断裂，急也没用。这里是县政府机关，不是慈善堂！”
夏明举着单据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李卫红那张涂着淡粉色口红、表情冰冷如同瓷器的脸，再想想病床上刘炀那惨白痛苦、冷汗直流的模样，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和不解的滚烫激流直冲头顶！他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因情绪剧烈起伏而微微发颤，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师父他人就躺在医院……那么重的伤……药跟不上……您知道有多疼吗？！”尾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激动质问。
李卫红“啪”地将手里的红笔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她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射出毫不掩饰的凌厉与警告，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碎冰：
“吵什么？！这是县委办公室！轮不到你一个新来的对着领导指手画脚！”
这声音像是一道命令，瞬间打破了办公室虚假的平静。几个原本还在昏昏欲睡假装忙碌的同事仿佛被惊醒，偷偷抬眼瞥过来，眼神复杂，有同情夏明的无奈，也有对“不懂事新人”招惹李卫红的担忧。坐在角落一直愁眉苦脸核对发票的小钱（财务新来的小姑娘）更是噤若寒蝉，立刻低下头，假装更加专注地投入到眼前成堆的票据里，后背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办公室里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尴尬与低气压的紧张感。
夏明看着李卫红那张因严厉而微微扭曲的脸，再看看同事们躲闪复杂的目光，胸口那股热血瞬间冷却成冰，直坠谷底！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他年轻的咽喉。他缓缓地、手臂僵硬地，把手中那几张被汗水浸得更皱的单据，如同放下什么烫手的沉重枷锁，轻轻搁在李卫红指出的那个冰冷角落。纸张落在深色桌面上，无声无息。窗外燥热的蝉鸣在这一刻尖锐地刺破了寂静。
清峡农业科技推广中心内部一间小小的会议室。空调开到最低档，呼呼吹着冷风。光线明亮得有些晃眼。墙壁上挂着几张崭新的、色彩鲜艳的“高产攻关”、“科技致富”的励志标语喷绘图。中央会议桌上纤尘不染。
周扬坐在主位，神采奕奕。他穿着崭新挺括的白大褂，没有系扣，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蓝条纹衬衫和一条精致的银色细链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充满活力和掌控力。他正指着投影幕布上正演示的一组极其清晰复杂的3D植物生长模型动态影像，滔滔不绝：
“……这就是这套温室AI环境调控系统的核心预测图谱！基于大数据深度学习和实时生物传感反馈！精确到每一株作物根系的微环境！湿度、温度、光照、营养离子输送……全链条智能调控！”他手指轻点屏幕上一个旋转模拟的玉米株模型，“各位领导请看！模拟预测效果显著！在极端天气下产量波动可控制在5%以内！是传统种植效率的300%！投入产出比……”
旁边围坐的几位中心领导（正副主任）频频点头，脸上满是投资必将见成果的光彩。另一位年轻的农技骨干也被这套炫目的未来科技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只有靠墙角的秦远，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一件袖口有些磨损的旧卡其布工作服，肩头还沾着几星点新鲜的泥巴痕迹（显然刚从地里回来）。他坐在一张临时拉过来的椅子上，目光似乎落在周扬的PPT上，又似乎穿透了那片绚烂的未来图景，落在窗外更远的某个点。额头的皱纹紧紧皱着，布满了一种忧虑，以及对自己那份微不足道“经验”能否在新浪潮中存活的深深无力感。
周扬似乎感觉到了那份疏离。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略显心不在焉的秦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包容，朗声道：“科技是方向！当然，一些有价值的实践数据……比如向阳坡那边秦老师正在整理的老历史资料，也会录入系统作为辅助分析模块的补充数据库！”他像是在安抚，语气却更像是对一件工具性能的客观阐述。秦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关于洼地改良土壤需要及时排水的观察，但在看到领导们满意的表情和周扬那掌控全局的气场后，最终只是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了所有字句，沉重地低下了头。
会议结束。人声散去。周扬在收拾电脑线缆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出的新信息通知【项目组】，脸上的意气风发忽然凝滞了一瞬。指尖划过屏幕，看到内容后，那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丝混杂着惊愕、阴鸷甚至短暂慌乱的神色如同冰水骤然泼进了沸油，在他那张原本从容自信的脸上猛地炸开！但仅仅零点几秒，他便极其迅速地收敛了表情，重新挂上那温和从容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阳光下的错觉。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他若无其事地拔掉电脑接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经过秦远身边时，眼神飞快地、极其锐利地在秦远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上扫了一下！如同精密的探针在扫描一个可疑点！那目光带着审视、疑虑和一丝冰冷的寒意！
秦远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试验田和洼地排水的忧思中。周扬迅速收回目光，脸上的温和笑意重新浮现，对着秦远微微点头：“秦老师，原始数据尽快整理好，录入数据库是关键节点。”他的声音如常，步伐沉稳，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紧了那光滑的笔记本电脑包提手，力道之大让手背上的骨节微微发白。
清溪镇后山，远离镇中心喧嚣和工地扬尘的一片隐蔽洼地。夕阳熔金，泼洒在长势惊人的南瓜藤蔓上，肥厚的墨绿叶片泛着健康油光。几只拳头大小、金黄油亮的南瓜雏形从粗壮的藤蔓下探出头，像土地捧出的金色希望。
秦远蹲在地头，枯瘦的手指灵活地在藤蔓根部仔细地探查着。他小心翼翼地在其中一片叶子边缘发现了一丝极为细微的浅褐色水渍痕迹。他眉头紧锁，指尖捻起一点表层泥土捻开——“糟了！”昨天那场急雨过后田间排水沟的疏通没到位！低洼处积水下渗了！他猛地抬头，望向旁边那几垄对照试验田——使用了中心统一采购的新型缓释包膜肥料的地块，作物看起来依旧青绿高大，只是叶片色泽略显呆板肥厚。一股混合着农药残留和化学甜香的微弱气味在晚风中被吹送过来。
“向大爷！张叔！得赶紧再扩一遍排沟！就这！低洼积水点渗水严重！不排空的话根沤了就前功尽弃了！”秦远声音急促，顾不得裤脚沾泥，指着脚下两垄瓜藤急喊道。
“好嘞！听你的！秦技术员！”满头花白的向大发声音响亮，抄起插在地头的铁锹动作利落，招呼着旁边几个在另一块地除草的村民。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略显尖细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秦远口袋里那台屏幕划痕累累的老旧智能手机！
秦远愣了一下，在裤子上蹭了蹭沾满新鲜黑泥的手指，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县农技推广中心——小钱】的字样。他皱紧眉头接通电话。
“喂？小钱？”他声音带着田野的气息和一丝疑惑。
“秦老师！紧急情况！”电话那头小钱的声音又急又低，还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刚才……刚才中心周主任让我通知您……您放在实验室角落里那一堆……那几箱……向阳坡的原始土壤监测数据手稿资料……连同您那本工作笔记……刚才……刚才被清洁工阿姨当成废弃材料……清理杂物时候……全……全都混在废纸里拖走处理了！”小钱的声音抖得厉害。
秦远脑子“嗡”地一声！像被人迎面狠狠砸了一闷棍！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什……什么？！”他声音都变了调！嘶哑破裂！一股冰冷的、毁灭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全……全处理了？！你说清楚！怎么处理的？！烧了？！卖了？！”秦远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边洼地里的向大发和几个挖沟的村民都惊愕地停下了动作，望向这边。夕阳落在秦远那张惨白如纸、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他握电话的手背青筋暴起！
“呜……我也……我也不知道啊秦老师！”小钱在电话里哭出来了，声音充满了慌乱和恐惧，“周主任脸色铁青！他……他就说让您赶紧去中心一趟！看看还能不能找垃圾站或者回收点……看有没有可能……呜……”电话里的哭声带着绝望的腔调。
手机从秦远麻木冰冷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垄沟的泥水里！屏幕瞬间被浑浊的泥水浸泡！那个【小钱】的名字还在模糊亮起的光晕中闪烁了几秒，随即屏幕被泥水浸透彻底熄灭！
秦远如同被抽走了魂的木头人！维持着握听筒的僵硬姿势，定定地钉在染满金红夕照的田埂上！晚风穿过疏阔的南瓜藤叶发出沙沙声响。那几株因为及时排水处理而保住的南瓜雏形，在夕阳里反射着温润的光泽。而另一头，那散发着农药残留甜香的对照田里的作物，依旧静静伫立着。然而在秦远此刻一片混沌、陷入巨大风暴旋涡的意识深处，所有关于种子、土地、改良的希望……连同孙长富呕心沥血留下的最后灰烬，都在“废纸”、“处理”那几个冰冷的字眼击打下，化为齑粉！巨大的空茫与刺骨的寒意像冰冷的海水，无情地将他吞没！他站在金红流动的田野暮光中，身影却如同孤立在冰天雪地的荒原。夕阳将他投在泥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扭曲而僵硬，像一截被无情拔断、曝晒在滚烫土地上的枯死树根。
清溪镇最豪华的“悦溪大酒店”顶层旋转餐厅内。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清溪暮色尽收眼底，灯红酒绿倒映在流光溢彩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柔和的冷气与背景流淌的轻奢蓝调音乐构成一个与现实隔离的静谧世界。精心修剪的高大绿植隔出雅座区域的私密感。
王曦坐在靠窗的最佳观景位。面前一份烹制恰到好处、仅配少许香草海盐的顶级的澳洲菲力牛排，切开的横截面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色，肉汁饱满。高脚杯中色泽如红宝石的酒液微微摇晃，折射出水晶吊灯的璀璨光斑。他的神情一派雍容淡定，刀叉用得行云流水，姿态优雅得体，目光悠远地望着窗外清溪河岸璀璨灯火勾勒出的城市轮廓，脸上带着掌控者审视疆域般的沉静。
秘书小杨轻轻搁下手机，俯身在王曦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书记……郭局那边有回音了。网吧管理系统的登录排查……初步反馈来了。那台关键时段记录的机器登记身份信息是张丽的名字，但登记的身份证是假的。”
王曦握着银色餐刀切割牛排的动作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下，不超过半秒。锐利的刀锋停在鲜嫩多汁的粉红色肉质肌理上。一丝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寒芒，瞬间掠过他深邃沉静、映着窗外万千灯火的眼眸！那双眼睛里仿佛有风暴中心最凝固的冰晶在碎裂！但仅仅一刹那，那丝冰封的杀意便被更深的平静覆盖，如同古井波澜不惊。他眼皮甚至都没有多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窗外。持刀的修长手指只是微微用了点力，在极其短暂的停顿后重新开始流畅而精准地切割那块昂贵的牛肉。动作依旧优雅得像一场仪式。他慢条斯理地将切下来的一小块完美的、冒着细密肉汁的牛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低沉柔和，如同情人低语：
“郭副局长的能力……有待商榷。”语气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实名认证系统形同虚设。网监大队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他将叉子上最后一口沾着浓稠黑胡椒酱汁的牛肉优雅地送入口中。放下刀叉，拿起旁边的真丝餐巾，轻轻按压了一下嘴唇，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完成一次祈祷仪式。那张英俊沉稳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波动，唯有下颌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城市幻彩光芒的明暗交界处，极其短暂而微妙地绷紧了一瞬，像是最坚硬的金属被无形巨力强行压榨时产生的瞬间应力形变，随即恢复如初。
他抬眼，深邃沉静的目光终于转向餐厅入口方向。门口那尊巨大、昂贵的白色大理石雕塑投射下浓重冷硬的阴影。在那片阴影的缝隙里，吴老四（吴启明）那张油光满面、带着过度热情和敬畏笑容的脸刚刚从门廊华丽的包金框边探出来，正微微欠身，谦恭地向这边张望。
王曦嘴角向上拉开一个极淡的、恰到好处的弧度，对着吴老四的方向优雅地举了一下红酒杯。脸上重新绽开的是掌控全局、礼贤下士的温煦笑容。
就在玻璃杯口那暗红的液体流光摇曳于璀璨灯光下的一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隐秘震动频率的低鸣，猛地穿透了王曦内侧西装马甲口袋厚厚的真丝料子！如同细微的毒针刺入宁静的深海！
王曦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肌肉线条甚至没有任何一丝抽动！唯独他那双深不见底、映着窗外城市迷离霓虹与餐厅内奢靡光晕的眼睛，瞳孔在暗红如血的酒液光影折射下，骤然紧缩到如同针尖大小！那里面所有的温度与表象在万分之一秒内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绝对冰冷的、如同镜面倒映般非人的锐利寒芒一闪而逝！他举杯的右手动作极其流畅、无丝毫顿挫地将酒杯送到唇边，优雅地抿了一口。
而那只掩在西餐桌布下、随意搭在真皮椅座边缘的左手，却在此时极其自然、不着痕迹地滑入了马甲内侧口袋！触碰到那台特制加密手机的冰冷金属边框。指尖在黑暗中极其细微地、极其精准地一动！
屏幕上幽蓝色的加密信息框瞬间激活！一条新信息闪烁着冰冷的白点：
【一切就绪。可以动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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