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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暴雨欲摧城(2020年夏末)

青峡二十年

暴雨前的清峡县城像是被捂在一只巨大、闷热的蒸笼里。天空灰沉如一口倒扣的铁锅,沉甸甸地压在县委县政府崭新的灰白大楼顶上。空气凝滞,粘稠得像胶水,裹着柏油路面蒸腾出的焦糊味、汽车尾气的粉尘颗粒以及行道树新修剪茬口处刺鼻的腥气,沉沉地灌进每一条血管。

县委大楼顶层那间专属于王曦的书记办公室里,却隔绝了这份天地间的混沌闷蒸。厚重的三层真空隔音玻璃过滤了外界的喧嚣,室内空调恒温的冷气裹着真丝遮光窗帘散发的、若有若无的高级清洁剂幽香,营造出一方极致静谧沉稳的空间。光线透过百叶帘缝隙切割下来,在地面纹路优雅昂贵的深色实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带。中央巨大的紫檀办公桌光洁如镜,只在桌角整整齐齐码放着几份摊开的、封面印有“绝密”和鲜红五角星图样的三防文件袋。

王曦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穿着熨烫得一丝褶皱也无的浅灰色高支棉衬衫,袖口挽至小臂中段,露出结实有力、保养得光滑的小臂线条。午后的天光透过特制玻璃滤去躁动,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颚绷出一道坚毅而流畅的线条。那双深邃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眼眸,此刻正穿透特种玻璃幕墙特有的偏光层,遥望着天际线。灰暗浓重云层的最深处,正滚动着一波波极其沉闷、仿佛在积蓄最后毁灭性力量的雷声。那雷声如同蛰伏在大地心脏内部的咆哮,让楼下街道上渺小移动的车辆和人影都隐隐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震动。

掌控感。在这片精心打造的绝对静域中,那份掌控感仿佛渗透进了每一个空气分子里。办公室一角那盆名贵的墨兰,连叶片都舒展得如同精心计算过的艺术品。一切皆在运转的精准轨道上。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敲响三声。声音短促有力,带着一丝惯常难以察觉的急促。

秘书小杨推门而入,脚步极轻。他脸色比起平日略显紧绷,手中平板的屏幕上正闪烁着加密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书记,郭副局的紧急加密线路请求接入。”

“接。”王曦甚至没有转身。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翻滚的铅灰色云海上,下颌的线条纹丝不动。

小杨迅速操作。对面墙上巨大内置液晶屏瞬间亮起。县公安局副局长郭建军那张被屏幕冷光映得有些铁青的面孔瞬间被放大——他背景似乎是一间临时搭建的值勤车里,狭小、混乱,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步话机电流声。显然在某个紧急指挥点上。

“王书记!”郭建军的声音透过高质量麦克风过滤,依旧带着清晰的嘶哑和强行压制的焦灼,“三号区水库外围情况复杂!周边几个自然村寨的护林点和老住户……都是当年矿上的硬骨头……听说要泄洪,情绪失控了!现在乌泱泱一百多号人……不……不止!还在有人聚集!把通往泄洪闸的主路口堵得水泄不通!举着牌子……喊口号……要说法!要求当面见水库工程负责人……还有……扯什么矿上的旧账!说……说要鱼死网破!”

屏幕里,郭建军铁青的脸上汗水涔涔,眼神深处混杂着惊惧和一种被巨大压力挤到墙角的困兽般的狂躁!“我们分局抽调的人和镇派出所现场控制……控制起来太困难!这些人都是世代住山里的……顽固!而且……”他声音猛地压低,喉咙里似乎压着更沉重的东西,“……有……有人私下放风……好像摸清了……说是……有人要把他们最后这点……这点糊口的田地祖坟都彻底淹了!换来的都是张画了红圈的空头支票!煽动性极强!局面随时可能……!”

王曦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沉静而流畅,没有丝毫被紧急情况打乱的仓促。他那双深不见底、倒映着屏幕上郭建军惊慌失态脸孔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骤然凝聚、如同千年玄冰般极致的冰冷洞穿力!那种冰冷几乎能冻结屏幕的像素颗粒。郭建军如同被无形寒冰射线锁定,屏幕中的呼吸都明显滞涩了一下!

“郭建军同志,”王曦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在巨大压力下被极致精炼后的、绝对的穿透力。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混乱核心,瞬间刺破所有铺垫的表象!他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按在光洁冰冷的紫檀桌沿,手指因极度内敛的力量而指节泛出玉质般坚韧的白色!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冰珠落地: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重复我昨天会议上强调的核心点!”他那双在屏幕上被放大得如同深渊般的眼眸死死盯住郭建军有些躲闪的眼睛:

“第一!执法必须坚决!任何干扰当前紧急防汛指令执行的行为,一律依照最高等级应急避险程序处置!程序规定怎么写就怎么做!把法条念给他们听!没有例外!”

“第二!”王曦的声音陡然沉入骨髓!如同淬炼过的寒铁!办公室恒温的空气仿佛都瞬间下降了数度!“煽动造谣?泄洪安全预案是省市专家团联合审定!一切按最高标准执行!赔偿安置方案白纸黑字!哪一张是空头支票?!哪个环节存在猫腻?!拿出证据!”

他猛地提高音量!整个办公室为之一震!连小杨的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郭建军在屏幕里的面色瞬间惨白!

“我要证据!”

那声音如同惊雷在密闭空间炸响!屏幕上的郭建军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王曦的声音继续压迫而来,如同重锤:

“所有敢于在灾难面前妖言惑众、扰乱秩序、阻碍重大公共安全的为首煽动者!立刻强制带离现场!严格审查其背景、动机!严查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对政府工作心怀怨怼、故意阻挠开发进度的‘特殊关系人’!查清楚!是谁在恶意散布恐慌!破坏防汛大局!必要时!”他猛地停顿了一下,那双冰封般刺骨的目光直刺镜头!

“启用备勤的……!”

“王书记!不好了王书记!!”

办公室门猛地被撞开!连常规的三声敲门都顾不上!负责后勤的总务科副长老王(王建国)几乎是扑进来的!他脸色灰败如土,眼神惊恐涣散,连小杨设置的视频通话静音键都忘了按!巨大的背景音浪瞬间涌入——外面暴雨前的喧嚣、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焦灼奔跑的脚步声仿佛被放大了十倍!

“……市财政局专项办……刚……刚来电话!”老王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绝望的哭腔,浑身都在筛糠般剧烈颤抖!“问……询问我们那笔……那笔六百万三号区水库临时移民紧急避险专项资金……!三天前拨付到县财政应急专用账户的钱!为……为什么至今还没向省水利项目专户划转结算凭证?!” 他几乎是嘶喊出来:“……财政局的郭副局长电话……追……追到我们局长那!说……说这笔钱必须今天中午十二点前走完结算手续!否则……否则影响整个下游泄洪调度协调指挥系统的全省联网!后果他……他扛不住!”

老王猛地看向王曦,眼神如同溺水者看向最后一根浮木!嘴巴嗫嚅着,声音抖得不成调:“……书记……那笔钱……我们……我们科……根本……根本没……!根本就没见到过拨付凭证啊!李局……李局长……李局长也不在……”

“叮铃铃铃——!!!”

办公室座机、小杨手中、老王口袋里三台手机的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同时炸响!尖锐刺耳的声音相互叠加震荡!

整个办公室如同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调风声!消失!

窗外的闷雷!仿佛凝结!

唯有老王那张因极度惊惧而扭曲、张着嘴却再发不出一个完整字音的灰败面孔!郭建军在屏幕上因信号干扰而变得模糊却清晰透出绝望表情的脸孔!与桌上那几份摊开的、印着鲜红“绝密”字样的防洪预案文件!构成一幅极具讽刺意味的画面!

王曦的瞳孔在那一刻骤然收缩!如同被极致的强光刺穿!那冰封万年的潭水深处,骤然掀起了从未有过的、如同海啸般狂暴滔天的惊怒暗流!那汹涌几乎要冲破瞳孔的束缚!那张线条完美、掌控如神的英俊面孔,在这一瞬间的剧变冲击下,表情依旧维持着异乎寻常的紧绷平静!但那丝平静如同覆盖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薄如蝉翼的冰!紧绷的颈侧肌肉线条暴露了内部山崩海啸般的狂澜!插在裤袋里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带来的尖锐刺痛,是他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近乎虚假的物理存在感!

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哪怕半步!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在承受着末日陨石的撞击!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催命铃声尖锐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空气!小杨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口袋震动的手机,惊恐又无措地看着王曦的背影。

就在这如同冻结在炸药引信燃至终点的窒息中!

办公室角落!那盆被精心呵护、叶片舒展完美的墨兰!在静滞的空气里,一片边缘已经开始显现枯意、失去所有生命光泽的狭长墨叶!无声地!

从兰株中部的茎秆连接处!

“啪”地一声轻响!

悄无声息地折断!

如同一片被无形的死亡之手掐断的幽魂!

飘然坠落!

叶片尖端!

恰好划过!

王曦那双擦得光亮如镜、纤尘不染的意大利定制牛津皮鞋尖!

在深色油亮的皮面光洁表层!

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绿色刮痕!

县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内。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消毒水的锐利气味、排泄物的腥膻、汗水的酸腐与药品苦败的余味,顽固地盘踞在每一口吸入的气流里。307房靠窗那张床位上,惨白的灯光下,刘炀无声无息地侧卧着。那层薄薄的白色被单像裹尸布般勾勒出他枯瘦支离的身体轮廓。胸口勒着的医用高分子固定板如同残酷的刑具,将单薄的身躯死死禁锢。板缘勒出的深紫色压痕与板下大块狰狞漫延、呈现出死鱼内脏般诡异灰绿晕环的淤血肿块交织在一起,如同烙印在肉体上的诅咒。每一次短促微弱的、几乎被剧痛磨灭的呼吸,都引发腋下那片浮肿发亮的皮肤一阵剧烈的、抽搐般的痉挛。汗珠,冰冷而持续,沿着他蜡黄枯槁、肌肉扭曲僵硬的脖颈爬行,无声地洇湿着枕头套上冰冷的暗色。

病房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隙。夏明如同一个幽灵,无声地侧身挤了进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血色,苍白得如同病房的粉刷墙。眼底布满了熬夜血丝,眼神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空洞却又异常尖锐的赤红光芒。他看到床头柜上那个洗得发白掉瓷的搪瓷缸子旁边,护士下午新压下的那份刺目的、被红色签字笔在几处高价特护项目上重重框出来的费用通知单还静静躺着。而刘炀那蜷缩在被子外、枯瘦青紫的手背,那点滴针头似乎被推注了某种强效镇痛药物,让老人陷入了短暂的深层昏睡。

夏明的脚步僵在床前。他看着师父那张在惨白灯光下毫无生气的脸——那些深刻的皱纹如同被遗忘土地的干涸裂痕。巨大的愧疚如同毒藤,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那晚矿难现场佝偻记录的身影,黑山暴雨中决然冲入泥沼的单薄背影……二十年蹉跎……冰冷、屈辱、漠视……直到此刻冰冷的绝望!怒火!一种混合着对权力的恐惧、被愚弄的愤怒、为亲人鸣不平的热血骤然冲垮了他脆弱的神经!

他的目光如受惊的鹿!猛地左右乱瞟!门口没有护士查房!病房角落另外一张床上的病人拉着隔帘发出低沉的鼾声!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夏明猛地扑到刘炀床边!双手失控般抓住盖在老人枯瘦胸口上那块冰冷沉重的硬板固定夹板边缘!如同一个慌乱的想要拆掉枷锁的囚徒!他双眼赤红!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近乎呜咽的低喊:

“……师父!醒醒!不能就这么躺在这里!……钱……没钱用药……姓王的……他在吸您的血!……”他剧烈地喘息着,因为过度激愤身体都在颤抖!他抓住那冰冷的硬板!试图抬起!动作却因巨大的恐惧和害怕惊扰病痛而显得笨拙而徒劳!

或许是镇痛药效间歇性的减弱?亦或是那份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震动?

就在夏明的手触碰到硬板冰冷的瞬间!

刘炀一直紧闭干裂的嘴唇猛地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浓稠病痛空气吞噬的短促气音!

如同濒死者的最后一声叹息!

“……曦……王……”

那声音低得像是灵魂深处溢出的寒冰!

夏明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僵住!血液瞬间冻结!抓住硬板的双手触电般松开!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师父那张依旧在昏睡中紧闭的、蜡黄枯槁的脸!

“王曦”?!

是这个名字吗?!

他是不是在无意识中听到了?!在这病房凝固的空气里!在这绝望的死寂中!这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师父昏迷中断裂的残梦!那里面潜藏着什么样的真相?!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病态的、接近真相边缘的眩晕感攫住了他!

与此同时!

裤兜深处那冰冷坚硬的金属U盘像一个烧红的铁块!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狠狠灼烫着他的大腿肌肤!那滚烫的热量像活物般烧灼着!

孙强那张狰狞疯狂、布满血丝的嘴脸!塞给他U盘时那句刻入骨髓的诅咒——“拿着!那狗东西推出来挡枪收钱的把柄!”

与病房冰冷的空气和师父昏迷中断续的痛苦呢喃交织成一张勒紧灵魂的网!夏明浑身如同过电般剧烈颤抖!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惧、决心和对某种真相不顾一切撕开的疯狂冲动如同熔岩在血管里奔涌!他猛地一把抓过自己背包!掏出一支还在医院小卖部促销广告里崭新没拆封的录音笔!

他的手指因极度紧张和激动而僵硬痉挛!撕开那简陋的塑料包装!哆哆嗦嗦地!将那支轻便的录音笔!冰冷而笨拙地!

死死塞进了刘炀那只垂在床边、沾着点滴胶布、枯瘦冰凉的手掌指缝里!

手指的冰冷与那苍白松弛的指节触碰的一瞬!夏明仿佛触碰到了二十年冰冷的沉淀!

“师……师父……”夏明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恐惧,气息粗重,“……您……醒醒……告诉我……王曦……王曦他……到底是谁……”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滴答的微响和远处隔帘后病友的鼾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极其浓烈刺鼻。惨白的灯光打在刘炀毫无动静的脸上,打在夏明那张因极度情绪激荡而扭曲惨白的、汗水和泪痕混成一团的脸庞上。录音笔细小的红色指示灯在刘炀无力的指缝间,微弱而顽强地、如同鬼火般无声地亮起。捕捉着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捕捉着命运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瞬间气息。

盘龙河边的洼地。夕阳熔金般泼洒在墨绿色的南瓜藤蔓上,折射出一片耀眼却虚假的生机。巨大的叶片在微风里泛着油腻厚重的光泽。

秦远跪在田垄边!他浑身泥点,花白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一只手死死攥着一株靠近根部的肥厚南瓜叶片!那叶片边缘一道细不可察的浅褐色水渍痕迹在夕阳下如同毒蛇蜿蜒!他的指尖正捻动着一小把刚从那里抠出的表层泥土!泥土冰冷潮湿!带着一股不同于田地自然气息的、极其微弱的、却如同噩梦般的——化学甜腥气!

“药……这药……有问题!绝对有问题!”秦远失魂落魄般地嘶喊出来!声音嘶哑!眼神如同被钉入铁签,死死盯着指尖散发着微弱毒气的湿泥!那些整齐划一、依靠新型农药杀虫剂催生出来的高大作物,在夕阳下投下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沉默黑影!

不远处!向大发枯瘦的身体蜷缩着倒在干燥开裂的田埂硬土上!他瘦小的身体因剧烈的呛咳而猛烈痉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撕裂声!每一次抽搐都带着巨大的力量!枯槁的指关节深陷进脚下的硬土里!刺目的暗红鲜血混杂着粘稠的深色泡沫!如同灼热的钢水!一股股地从他灰白发紫、痛苦扭曲的嘴角和鼻腔里剧烈喷涌出来!染红了他破旧的土布衣衫前襟!也染红了身下那片焦黄滚烫的土地!像炸开的红罂粟!

“大……大发叔!!”秦远如同被重锤砸中大脑!脑子一片空白!他连滚爬爬地扑向那个在地面上抽搐喷血的身影!撕裂般的吼叫被闷热的死寂空气吞噬!

“噗——!”

又一大股温热黏稠的、带着泡沫的腥红血液猛地从向大发口中喷出!如同一个被暴力打破的红色水袋!恰好溅满了秦远伸过去的、枯瘦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和浓烈的铁锈腥气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神经!

秦远下意识地摊开手!看着自己那沾满暗红血液和黄色泥浆的手背!他沾满泥土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夹杂着剧毒农药甜腥气和鲜血的腥气!如同硫酸般瞬间蚀透了他的心脏!摧毁了他最后的感知!所有关于改良土地的坚持、所有对自然法则的微弱守护……在这喷涌的鲜血和刺目的死亡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苍白的废纸!

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天旋地转!夕阳惨烈的光芒在视野里炸开成一片炫目的金红!

“呜——!!!”

一声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如同困兽被刺穿心脏般的惨嚎从秦远剧烈张开的喉咙深处迸发!那声音撕裂了盘龙河畔闷热窒息的空气!混合着向大发痛苦断续的咳血嘶鸣!如同大地深处发出的最沉痛的悲鸣!他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空的麻袋!砰的一声!重重地跪倒在焦黄滚烫、被腥红浸染的泥土里!

泪水!滚烫的、混合着汗水和泥土尘灰的泪水!如同冲垮堤坝的洪流!再也无法抑制地!从这个被土地伤害又被土地困缚了一生的老技术员深陷的眼窝中!疯狂涌出!冲刷着脸上斑驳纵横的泥污!也冲刷着手背上那片刺目的、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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