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盯着床沿被攥出褶皱的粗布被单,指尖几乎陷入那层厚实的织物中。
他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酸胀又灼热。
杂役房外的议论声透过糊着旧纸的窗棂钻进来,“被长老下了春药当棋子”、“媚骨峰要夺位”这些字眼像小刀子似的扎耳朵,每一声都带着刺耳的摩擦音,仿佛有人用指甲刮过青石板。
苏寒霜的剑还悬在半空,寒光映得她眼尾的薄冰更冷,像是冬日清晨结在湖面的第一层霜,锋利而无情。
她原本攥着姜饼的手此刻正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那是他上次替她挡毒蜂时,她捏碎药瓶留下的旧疤,在月光下隐隐泛着淡红,触感粗糙如砂纸。
柳如烟的团扇“啪”地合起,珊瑚手钏撞出细碎声响,清脆如珠玉落地。
她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倒像是在替林凡心疼,连那抹淡淡的胭脂香也随她的动作飘散开来,带着些许怜惜的味道。
只有秦月儿,那个总把金步摇戴歪的小丫头,此刻缩在门后,发间金饰规规矩矩垂着,刚才塞的纸包在床头投下团模糊的影子,像朵蔫了的桂花,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赵师兄。”林凡突然开口,声音比他预想的还哑,像是沙砾磨过喉咙,干涩而低沉。
赵云澜的脚步顿住,眼底闪过丝慌乱——他记得这眼神,上周替柳长老送药时,在藏经阁后巷见过,当时赵云澜正把一叠密信塞进瓦罐,纸张摩挲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仿佛就在昨日。
“你说我被收买。”林凡坐起身,床板“吱呀”一声,老旧木料发出呻吟般的声响。
他盯着赵云澜腰间的执法堂令牌,那枚玄铁牌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金属的寒意似乎能穿透空气扑面而来。
“要是真被收买,我该先讨杯灵茶喝吧?”他故意扯了扯嘴角,语气轻佻却暗藏锋芒。
杂役房里响起零星的轻笑,笑声如同水面荡开的涟漪,带着试探与不安。
苏寒霜的剑尖往下压了压,扫过赵云澜脚边的青石板,溅起几点石屑;柳如烟的团扇又展开了,掩着唇笑:“小杂役倒是会算,我房里的灵茶,可是要拿筑基丹换的。”秦月儿的脚尖在门后动了动,金步摇的流苏晃出极浅的光,宛如夜色中的萤火。
赵云澜的脸涨得通红,玄铁令牌被他攥得发烫:“你...你别转移话题!”
“三封?”林凡突然笑出声,声音中混杂着几分讥讽,“赵师兄这么关心我,莫不是也想尝尝情丝丹滋味?”他盯着赵云澜颈后那颗朱砂痣——那是昨晚系统提示里,情感链接对象外的“异常情绪源”。
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柳如烟当前情绪值+30,波动类型:戏谑。”
赵云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下来,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指缝里渗出血珠:“不...不是我...是大长老说...”话音未落,他猛地捂住嘴,却还是漏出半句,“密室的钥匙在...”
“够了!”人群外传来冷喝。
执法堂堂主白芷踏进门来,玄色法袍上的云纹泛着冷光,衣摆翻飞间仿佛有风掠过,带着压迫感。
她扫了眼瘫坐在地的赵云澜,又看了看林凡床头的桂花糖纸,糖纸上残留的甜香还未散尽,“赵师弟行为异常,随我回执法堂。”
杂役房里炸开一片议论,声音此起彼伏,像是群鸟惊飞。
林凡望着白芷拽着赵云澜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那抹玄色法袍的下摆,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他想起柳长老鬓边那支桃花,清晨带露时也是这个颜色。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苏寒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冰棱划破水面的脆响,清冽中透着压抑的怒意。
她不知何时收了剑,手里还攥着半块姜饼,边缘被她咬得坑坑洼洼,碎屑落在地上,带着微苦的香气。
林凡转身时,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细汗——这是她每次强压情绪时的模样,上次在演武场替他挡下淬毒的飞针,也是这样。
“有些事...”林凡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哑,“现在不能说。”他望着苏寒霜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睛,像被乌云遮住的寒潭,心里钝钝地疼。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苏寒霜当前情绪值-20,波动类型:失望。”
“小杂役倒是会卖关子。”
柳如烟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
她倚在朱漆门框上,鬓边的桃花不知何时换成了珠花,在风里轻轻摇晃,珠花之间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跟我来。”她抛来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转身时裙角扫过林凡的鞋尖,带着一股暖香。
林凡跟着她穿过抄手游廊时,看见廊下的锦鲤突然翻了肚皮——那是前日他替她喂鱼时,故意多撒了把米。
水波荡漾,鱼群游动,却再无人理睬。
“你用了什么手段?”柳如烟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时珠花撞在他额角,温软的触感伴着淡淡檀香,“刚才在杂役房,赵云澜的眼神...”她指尖抚过他眉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像被人抽走了魂。”
林凡的心跳漏了半拍。
系统界面在眼前闪过,柳如烟的情绪值正在疯狂跳动:“疑惑+50,探究+40,信任+20”。
他张了张嘴,却被她用指尖抵住嘴唇:“别骗我。”她的眼尾微微上挑,泪痣在烛火里泛着暖光,像是黄昏最后的一缕余晖。
夜风突然掀起窗纱,吹灭了案头的烛火,风中夹杂着远处的虫鸣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黑暗里,柳如烟的体温隔着半尺空气漫过来,带着点桃花酿的甜,醉人却不浓烈。
林凡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院外更漏的滴答,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等烛火重新亮起时,她已经站在门口,珠花上的流苏还在晃:“该睡了,小杂役。”
门“吱呀”一声合上。
林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团缠在他心口的线。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异常情绪源:赵云澜密室,坐标:西三峰偏殿地下。”他摸了摸床头秦月儿塞的纸包,桂花糖的甜还残留在指腹,带着一丝温存。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而悠远。
林凡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突然翻身下床。
他摸出藏在草席下的短刀——那是苏寒霜去年送他的,说“杂役房的老鼠该杀”。
刀鞘上的冰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某人眼尾的薄冰。
“这女人...”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喃喃,声音低不可闻,“到底是敌是友?”
墙角的蟋蟀突然噤了声,万籁俱寂。
林凡把刀别在腰间,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西三峰的方向,有盏灯笼忽明忽暗,像双藏在黑夜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