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再次睁眼时,鼻尖先撞上一缕甜腻的沉水香。
他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腕间被温软的力道按住。
“醒了?”
嗓音像浸了蜜的丝绢,擦过耳尖时带着细碎的痒。
林凡偏头,便撞进柳如烟垂落的发丝里——她正俯身看着他,月白寝衣半敞,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锁骨,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红得发颤,“你刚才啊,魂儿都快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啥?”林凡猛地坐起,后背撞上床栏的瞬间倒抽冷气,“我没被……那个啥吧?”他想起幻境里玄衣男子破碎的身影,想起系统核心炸开的星子,喉结动了动,“就、就那种双修修到走火入魔,被长老吃掉的戏码?”
柳如烟的指尖在他额角轻点一记,带起一阵香风:“小没良心的,我要是想吃你,早八百年就把你绑在这榻上了。”她退后半步,广袖垂落如瀑,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方才你识海乱成一锅粥,我用情丝给你续着魂呢。”
林凡摸着发烫的额头,突然注意到柳如烟鬓边的珠钗歪了。
这位向来把风情收拾得滴水不漏的长老,此刻连外袍都未系全,露出内里绣着并蒂莲的中衣。
他喉咙发紧,想起幻境里她水袖缠上自己手腕时的温度,想起她那句“记得你是林凡”,忽然轻声道:“谢了,柳长老。”
“谢什么?”柳如烟转身取茶盏,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你救过我两次。第一次偷吃我桂花糕时,第二次……”她将茶盏塞进林凡手里,指尖在他掌心重重一按,“在幻境里替我挡那道鬼手时。”
茶盏的热度透过青瓷传来,林凡低头看杯中浮沉的茶叶,突然觉得喉间发哽。
他原以为合欢宗的长老都是靠媚术耍手段的,可此刻柳如烟发间未簪的木梳,床角搭着的半绣完的帕子,都在告诉他——这是个会因为小辈偷吃糕点生气,会在危险时把情丝缠上别人的活人。
“我该走了。”林凡放下茶盏,起身时瞥见床头堆着的《合欢心诀》残卷,“宗务堂那边还等着我核对新一批杂役的工分。”
柳如烟没拦他,只在他跨出门槛时低低道:“今夜莫走偏路。”
林凡脚步一顿,回头时正撞进她认真的眼:“方才幻境里那道黑影……是冲你来的。”
月上中天时,林凡抱着一摞杂役工分册穿过竹影小径。
晚风裹着桂香扑来,他正想着柳如烟的叮嘱,后腰突然传来一阵麻痒,像被人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
“谁?”林凡反手去抓,却只攥到一把夜风和几片飘落的竹叶。
他迅速转身,看见道黑影贴着墙根掠过,青石板上只留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像被墨汁晕开的线头。
“别忘了——”
沙哑的低语擦着耳后划过,林凡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那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刮过瓷片,每个字都带着刺:“你是谁的儿子。”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青竹。
月光从叶缝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林凡摸向腰间的储物袋,指尖触到系统新送的“情缘法则引擎”碎片,突然想起幻境里玄衣男子说的“轮回七世”,想起那道冷笑说的“合欢宗主之子”。
“是影刺术。”林凡咬牙。
前世他在图书馆翻杂书时见过记载,《天魔九转》里的阴毒术法,施术者能化影而行,专挑人薄弱时攻心。
可合欢宗上下,谁会对他用这种魔道禁术?
“发什么呆?”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凡惊得差点把工分册砸出去,回头便看见苏寒霜抱臂立在月光里,玄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发间的铜铃叮铃轻响,“方才那道影刺,你竟躲得歪歪扭扭。”
“大师姐?”林凡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你怎么在这儿?”
苏寒霜没接话,抬手按在他胸口。
冰寒的灵力顺着衣物钻进来,林凡打了个寒颤,便见一枚冰符贴在他心口,淡蓝色的符文像活了似的钻进皮肤:“护你三息。”她退后两步,袖中寒光一闪,是她从不离身的寒霜剑,“有人想让你死在宗门大会前。”
“你不是修无情道的吗?”林凡摸着胸口的冰符,突然笑了,“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生死?”
苏寒霜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剑鸣清越如鹤唳:“我修的是无情道,不是无脑道。”她抬眼时,月光落进她冷白的眼底,“你若死了,柳长老会发疯,圣女殿会乱,合欢宗这潭浑水……”她顿了顿,别开脸,“会更难收拾。”
林凡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冷面大师姐的无情道,大概修得不太正宗。
他刚想调侃两句,苏寒霜已转身离去,玄色道袍融入夜色前,传来一句轻得像叹息的话:“当心秦月儿。”
子时三刻,林凡正对着烛火补工分册上被虫蛀的缺口,窗棂突然被叩了三下。
他抬头时,正看见秦月儿扒着窗沿冲他笑。
这位圣女候补穿着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朵新鲜的海棠,腕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林师兄,替天机阁算一卦?”
“大半夜的算什么卦?”林凡起身开窗,秦月儿顺势翻了进来,带起一阵海棠香,“你不怕被巡夜弟子抓包?”
“抓包就说是来找你讨论双修心得。”秦月儿眨眨眼,指尖绕着发尾的海棠打转,“反正全宗都知道你是柳长老的心头宝,苏大师姐的跟屁虫。”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林凡的,“不过林师兄……你身上藏着的秘密,可比他们想的深多了。”
林凡盯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想起苏寒霜的警告,故意歪头:“月儿妹妹莫不是看上我了?我这人别的不行,土味情话倒是能说一箩筐——”
“打住!”秦月儿后退两步,耳尖泛红,“谁看上你了!我是替天机阁查因果!”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龟甲,上面爬满细密的裂纹,“方才你在幻境里,系统波动差点掀翻我的卦盘。说,那光团到底是什么?”
林凡看着她攥紧龟甲的指尖,突然想起幻境崩塌前秦月儿的尖叫“快退”。
这姑娘表面上古灵精怪,实则总在关键时递话——或许她的“天机阁残念宿主”身份,不全是伪装?
“天机不可泄露。”他故意板起脸,“再说了,月儿妹妹要是真想知道……”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得先请我吃三笼桂花糕,两碟糖蒸酥酪,外加——”
“做梦!”秦月儿抄起龟甲作势要砸,却在触到林凡额头时收了力。
她望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轻声道:“林师兄,你最好别骗我。”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
秦月儿掀开窗帘翻了出去,裙角扫过林凡手背时,塞给他一枚温热的东西。
他摊开手,是块用帕子包着的桂花糕,还带着体温。
同一时刻,合欢宗最东边的演武堂地下室里,赵云澜捏碎了第三盏茶盏。
“废物!”他踢翻脚边的铜炉,火星溅在亲信弟子的道袍上,“影刺术都能被他躲过去?苏寒霜那冰符是摆设吗?”
“赵师兄息怒。”跪在地上的灰衣弟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那小子身边总跟着苏寒霜或柳长老,实在难以下手。”
赵云澜走到墙边,抬手抹去墙上的血符。
月光透过铁窗照进来,映出他眼底的阴鸷:“不必明着杀他。”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合欢令”的玉简,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宗门大会时,让他在全宗面前出丑——用‘情丝蚀心蛊’。”
“可那蛊需要……”
“需要他动真情时发作。”赵云澜笑了,笑得像看见猎物落网的狐狸,“他不是最会逗人开心吗?到时候让全宗看看,他那些土味情话,那些搞笑手段,都是系统操控人心的把戏!”他将玉简按在灰衣弟子掌心,“去准备吧,记得把蛊虫混在他的早膳里。”
深夜,林凡趴在案头补工分册时,困意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他歪头靠在臂弯里,迷迷糊糊间看见血色晚霞漫上窗纸。
有个身披赤袍的男子背对着他,身影与幻境里的玄衣青年重叠。
男子仰天大笑,声音像滚过山涧的惊雷:“合欢之道,唯情可破!”
林凡想喊他,喉咙却像被棉花塞住。
男子转身时,面容逐渐清晰——竟是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男子衣襟时,晨钟突然响彻全宗。
“咚——”
林凡猛地惊醒,额角抵着案几生疼。
窗外泛起鱼肚白,他摸了摸心口,冰符的凉意还在。
案头的工分册上,不知何时多了朵半干的海棠,在晨光里泛着淡粉。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师兄!”小杂役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苏大师姐让您去演武场,说要教您新的防身术!”
林凡站起身,活动了下酸麻的肩膀。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脸上镀了层金。
他望着案头的海棠,又摸了摸胸口的冰符,突然笑了——
这合欢宗的天,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