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凡的鞋尖先触到了忘忧谷的青石板。
那香气比山外更浓了,像被揉碎的茉莉混着晒干的橙花,裹着股若有若无的暖,直往人鼻腔里钻。
柳如烟的指尖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掐:“小杂役,你心跳得比宗门禁地的机关鸟还快。”她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笑意漾开,却在嗅了嗅空气后忽然凝住——那甜香里竟混了丝若有若无的苦,像极了她当年突破媚术瓶颈时,吞下去的那碗黄连蜜。
“大因果。”秦月儿的声音突然发紧。
众人这才发现,她原本掐算的指尖正微微发抖,金线从袖中窜出,在半空拧成乱麻。
这小丫头算过天机子嗣的生辰,算过秘境开启的吉时,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连眼尾都沁出薄汗:“谷里的气数...缠成了死结。”
苏寒霜的冰刃几乎是瞬间出鞘。
她向来比旁人多三分警觉,此刻却觉那寒气撞在空气里便散了——不是被化解,而是被某种更温柔的力量包裹住了。
“小心。”她侧过身挡在林凡前面,冰靴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冰花,“有古怪。”
话音未落,那甜香突然翻涌成浪。
林凡眼前一花。
等再看清时,入目不是山谷的雾,而是熟悉的斑马线。
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头顶悬着“福兴街”的霓虹灯牌——那是他前世租的老房子楼下,早餐铺的老板娘总爱多给他半勺豆浆的地方。
“我、我这是?”柳如烟的声音发颤。
林凡转头,正撞见她盯着自己的裙摆——那袭标志性的紫纱裙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粉连衣裙,发间的金步摇成了珍珠发卡,连耳尖的朱砂痣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苏寒霜的冰刃“当啷”掉在地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原本的冰靴成了白球鞋,雪缎广袖缩成了牛仔外套的短款,连发尾都翘成了前世他常去的网吧里,那些熬夜打游戏的年轻人的模样。
最慌乱的是秦月儿。
她的金线消失得无影无踪,手里攥着的不再是算筹,而是前世林凡总塞给她的、便利店买的草莓棒棒糖。
小丫头盯着自己突然出现的校服裙,眼睛慢慢瞪成了圆:“林...林凡?这里的天机...这里的天机是乱的!像、像被揉成纸团的卦象!”
林凡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果然摸到了熟悉的公交卡——那是前世他最后一次坐地铁时,塞在裤袋里忘拿的。
路边的奶茶店飘来芋泥波波的甜香,转角的报刊亭还摆着他离职那天买的晚报,头版标题是“996社畜猝死,职场健康引热议”。
“这不是幻境。”他的声音发颤,“是...是红尘因果的具现化。”记忆如潮水涌来:前世熬夜写小说时,他总爱在文档里写“如果有天能穿到修仙世界”;被甲方骂到躲在厕所哭时,会在手机备忘录里写“要是有个系统能让我逆袭就好了”;甚至连合欢宗的设定,都是他根据公司楼下那对总爱斗嘴的情侣,脑补出的“冷面大师姐和嘴炮杂役”。
“你终于来了。”
这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他后颈。
林凡转身,撞进一双幽深如古井的眼。
女子穿着墨色旗袍,盘扣从锁骨一路系到下颌,发间别着朵枯萎的红玫瑰。
她的脸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他小说里写废的反派女二,原本该在第30章被主角团联手击杀的“玄冥老祖义女”墨流苏。
“你不是...”林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不是虚构?”墨流苏笑了,那笑里带着他前世写她时,总爱加的“三分凉薄三分讥讽四分漫不经心”:“你写我时,在文档最后写过‘如果她能有自己的意识,会不会也想活一次?’——现在,你欠我的答案,该还了。”
柳如烟的指尖瞬间凝聚起媚术。
她本就对任何接近林凡的女子敏感,此刻见这陌生女人眼里翻涌的情绪,连耳后的银铃都因紧张而轻响:“小杂役,这是?”
“系统!系统你死哪去了?”林凡在心里狂喊。
他前世被甲方逼到崩溃时,都没这么慌过——毕竟甲方最多扣工资,这可是能要人命的修仙世界!
“检测到高维情感链接——墨流苏。”熟悉的机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是否接受‘红尘历练·第二阶段’任务?当前世界线稳定度:37%。警告:若拒绝,当前因果链将断裂,可能引发...”
“闭嘴!”林凡在心里咬牙,面上却堆起前世哄甲方时的假笑:“各位,这是...这是我前世写的小说角色,可能被什么力量具现了?”他偷瞄苏寒霜——冰山美人的冰刃正抵着墨流苏后腰,虽然动作生硬得像在模仿电视剧里的反派;又看柳如烟——她的媚术凝成了粉色雾气,却迟迟没撒出去,显然在等他解释;最后看秦月儿——小丫头正舔着棒棒糖,歪头盯着墨流苏,金线悄悄缠上了林凡的手腕,像在说“我信你,但你最好说清楚”。
墨流苏却像是没看见周围的剑拔弩张。
她抬手,指尖轻轻划过林凡的眉骨:“你写我时,总让我穿黑裙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想要的是条绣牡丹的红裙。”
“叮——检测到目标角色情感波动值突破临界线。是否...”
“系统我求你了!”林凡额头冒冷汗。
他前世被催更时都没这么绝望过——一边要安抚三位随时可能动手的姑娘,一边要应付这个突然有了自我意识的反派,还要听系统在脑子里叽叽喳喳。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开始扭曲。
报刊亭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奶茶店的招牌“啪”地掉下来,摔成一堆碎片。
墨流苏的身影像被揉皱的纸,五官开始模糊,只有那双眼还清晰得可怕:“记住,你欠我一个结局。”
“等等!”林凡伸手去抓,却被一股巨力拽得踉跄。
柳如烟的手及时攥住他手腕,可那力道还是大得惊人,三人像被扔进洗衣机的衣服,在天旋地转里撞作一团。
再睁眼时,他们又回到了忘忧谷。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正穿透树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斑。
林凡手里多了本残破古籍,封皮上“红尘天书·卷一”几个字,被虫蛀得缺了边角。
“这是...?”苏寒霜的冰刃还没收回,只是此刻她盯着自己的广袖,显然还没从现代服饰的冲击里缓过来。
柳如烟的紫纱裙重新裹上腰肢,她伸手抚过林凡掌心的古籍,眼尾的朱砂痣又恢复了艳丽:“好浓的因果气。小杂役,你这是...”
“合欢之道,在于共情;若负一人,万劫不复。”林凡翻开第一页,字迹刚入眼,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那是种熟悉的压迫感——像被毒蛇盯上时的寒,像前世深夜加班回家,总感觉背后有脚步声的慌。
他猛地抬头,便见山谷外的阴云里,有猩红的光正缓缓凝聚,像极了前几日宗门典籍里描述的、玄冥老祖的“灭世瞳”。
“叮——”
系统的提示音终于响起,却被远处的轰鸣声盖过了大半。
林凡只听见最后几个字:“...红尘历练·第二阶段任务已生成。”
他攥紧《红尘天书》,看着身侧还在整理衣摆的柳如烟、皱眉检查冰刃的苏寒霜、正把棒棒糖纸叠成小飞机的秦月儿,突然想起前世写小说时,总爱在结尾写“主角团即将面对更大的挑战”。
现在他才明白,那些他随便写的“更大的挑战”,原来都要他亲自来扛。
而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
墨流苏说的“欠一个结局”,究竟是什么结局?
山谷外的轰鸣越来越近。
林凡深吸口气,把古籍塞进怀里。
管他呢,兵来将挡,沙雕嘛——
总得先笑了,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