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瓷片。
林凡裹紧了外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玉简——红纹还带着墨流苏递来时的温度。
"再往前半里就是老杂役说的无名岗了。"他侧头对身后众人道，靴底碾过块半埋的碎石，"那老头爱喝酒，当年我帮他偷过三坛醉仙酿，他说西荒有座碑刻青鸾的古墓，藏着合欢宗...咳，藏着些老古董。"
苏寒霜的剑眉微蹙，玄铁剑鞘在沙地上划出半道白痕："幽冥殿的追踪术能破天书障眼法？"她问的是墨流苏，目光却扫过众人沾着暗河淤泥的衣角——方才在暗河底缠斗半日，连柳如烟的狐毛披风都结了冰碴。
"最多撑到明日正午。"墨流苏垂着眼，腕间黑痂在风沙里泛着青灰，"但《红尘天书》的目录在青鸾墓，你们要找的真相..."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比回宗门更要紧。"
秦月儿的指尖亮起微光，残念在掌心凝成半片卦象。
她盯着那团幽蓝的光，秀眉越拧越紧："不对。"话音里带着少见的急促，"西荒古地属大劫前的葬神渊，按理说不该有活物能在此地布幻阵——"
"轰！"
一道赤红光柱从前方沙丘后冲天而起，像根烧红的铁钎扎进云层。
风沙骤然停了，所有人的衣摆都诡异地贴在身上，连柳如烟鬓角的银铃都没了声响。
"抱头！"林凡反应最快，拽着最近的苏寒霜往旁扑去。
但那红光比他的动作更快，不过眨眼间便裹住众人，耳边传来布料撕裂般的尖啸，再睁眼时，入目竟是熟悉的合欢宗山门。
"这...这是怎么回事？"柳如烟的声音发颤。
她伸手去摸腰间的玉笛，却摸了个空——原本缀着珊瑚珠的笛袋，此刻竟换成了粗麻绳。
林凡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望着山门上方的"合欢宗"匾额，发现鎏金漆褪得斑驳，"欢"字右边的"欠"几乎要掉下来。
更诡异的是，本该站在门两侧的守山弟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穿着玄色道袍的生面孔，腰间挂着的不是合欢宗特有的缠丝铃，而是...
"苍梧派的镇派玉牌。"苏寒霜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她不知何时已抽出佩剑，剑尖直指左侧道袍男子，"你们怎会在此？"
那男子瞥了她一眼，竟露出不屑的笑："苏大长老，您忘了昨日才签的《分宗协议》？"他扬了扬手里的檀木匣，"这媚骨丹可是您亲手交予我家宗主的，说要换苍梧派庇护...哎哟！"
话音未落，苏寒霜的剑已抵上他咽喉。
但不等林凡惊呼，他看见"苏寒霜"从山门里走了出来——不对，那是苏寒霜，但她的眼神比平时更冷，冷得像结了冰的深潭。
"退下。"她对那男子说，又转向举剑的苏寒霜，"你又在闹什么？
我本就该走无情道，当初护着你，不过是看你灵根资质尚可。"
"寒霜？"林凡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却被"苏寒霜"扫来的眼刀钉在原地。
他想起三天前在暗河底，真正的苏寒霜为他挡过玄冥老祖的毒针，当时她后背的衣裳被血浸透，却还在说"莫慌，我撑得住"。
此刻眼前这人的声音太利落，利落得没有半分温度。
"叮——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怀疑值+30，心痛值+25。"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林凡突然福至心灵——这是幻阵！
他转身想找柳如烟求证，却在演武场边看见了更刺目的画面。
柳如烟正倚着棵老桃树，手里端着杯酒，对面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那是赵云澜，三个月前在万仙盟上与合欢宗争灵脉的苍梧派少宗主！
"林杂役？"假柳如烟抬眼看见他，眼尾的朱砂痣挑得更艳，"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不过是看你能逗我笑，正好助我突破媚骨境。"她晃了晃酒杯，酒液溅在林凡鞋尖，"现在我突破了，自然要找更有用的人。"
林凡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真正的柳如烟，上月他替她去药园采紫心莲，回来时摔了一身泥，她却笑着用帕子给他擦脸，说"小呆子，我要的是你的心意，又不是莲"。
眼前这人的笑太刻意，刻意得连眼尾的细纹都没皱起来。
"原来都是假的..."他喃喃着后退，却撞进一堵软墙。
回头看，是秦月儿。
她跪在前代宗主的碑前，手里攥着把断剑，腕间鲜血正往碑座下淌："林师兄，救救我...他们说只要我自断灵根，就放了师父..."
"月儿？"林凡蹲下来想碰她的手，却在触到的瞬间顿住——她的皮肤冷得像冰，真正的秦月儿因为修炼天机诀，掌心总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酸："你不是她。
真正的月儿就算被砍了灵根，也会先算出凶手的生辰八字，再骂他祖宗十八代。"
幻境突然剧烈晃动。
假秦月儿的脸扭曲成黑雾，假柳如烟的笑声变成尖啸，假苏寒霜的剑化作飞灰。
林凡站在漫天碎片里，突然明白过来——这幻阵不是要他对抗背叛，而是要他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怕自己不够重要，怕在乎的人会离开。
"情不是占有！"他对着虚空大喊，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是我知道你会疼，你知道我在等；是我懂你的冷是装的，你懂我的笑是真的！"
"叮——情绪共感链·初级形态激活成功！
当前可感知半径：十米。"
系统提示音刚落，所有幻境碎片突然凝结成一面血红色的镜子。
林凡在镜中看见自己，额间多了道暗红纹路——像极了墨流苏玉简上的红纹。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凡转身，看见墨流苏站在血雾里，她腕间的黑痂不见了，伤口处渗出的血珠正飘向空中，连成与玉简相同的纹路。
"你以为破了幻阵就能出去？"她的笑容还是淡淡的，却比幻境里的背叛更让林凡心颤，"三心劫的第一劫，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林凡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进脑海——是柳如烟的情绪！
他清晰地感知到，现实中的她正在某个地方攥紧了玉笛，笛身被捏得发响，心里反复念着"林凡你这个笨蛋，怎么还不回来"。
血雾骤然翻涌，将他的意识重新拽入黑暗。
临闭眼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另一个人的——很轻，却很稳，像苏寒霜的剑，永远守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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