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腐木味涌进石殿时，林凡正握着柳如烟微凉的手。
那雾气触到皮肤像浸了水的棉絮，黏腻得令人发慌。
"小心！"青璃的声音突然从他袖中炸响。
这只本是红尘天书守护灵兽的小兽，此刻化出半透明的人形，耳尖泛着焦急的粉："墨流苏捏碎的是玄冥老祖的幻阵符，你们要过的是'三心劫'——"
话音未落，林凡眼前的景象骤变。
石殿的青石板在脚下裂开，腐臭的黑雾如活物般钻入鼻腔。
他踉跄两步，再抬头时，已身处一片血色荒原。
远处枯树上挂着半片残阳，而苏寒霜正站在阴影里，玄色剑穗垂落如血。
"寒...霜？"林凡喉间发紧。
他看见自己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鲜血浸透了粗布杂役服——那是他初入合欢宗时穿的旧衣。
苏寒霜的剑尖挑开他的下颌，冰刃贴着皮肤："你以为我为何总替你挡下长老的责罚？"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冷得像冬夜结在屋檐的冰棱，"不过是觉得你这跳梁小丑，能替我解闷罢了。"
荒原的风卷起沙砾，迷了林凡的眼。
他望着苏寒霜的眼尾——那里本该泛着极淡的红，像被雪水浸过的桃花，此刻却一片死寂。
"你演得真像。"他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却笑得更欢，"可你忘了，上个月我替你挡下玄冰刺时，你抱着我发抖的手；三天前我偷吃你藏的桂花糕，你追着我跑过七重殿时，耳尖红得能滴血。"
苏寒霜的指尖在剑鞘上微颤。
林凡撑着染血的手爬起来，抓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幻境里这具身体的虚弱，却能更清晰地触到对方脉搏的跳动——一下，两下，快得像要跳出血管。
"如果真的无情，"他凑近她耳畔，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怎会出现在我梦里？"
荒原的天空突然裂开蛛网状的裂痕。
苏寒霜的身影开始模糊，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里，有真实的慌乱一闪而过。
"啪。"
血色荒原碎成星屑。林凡落地时踉跄两步，正撞进一团柔软的怀抱。
"林...凡？"秦月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抬头，发现自己站在天机阁的算筹架前。
满地都是断裂的竹筹，而他的右手正掐着秦月儿的脖子——不，那不是他的手，那只手的指尖泛着青黑，像是被怨气浸透。
"为了大局，你必须牺牲。"秦月儿的声音发颤，可她的手却按在他后心，那里有冰凉的灵气正顺着经脉钻进来，要把他的魂魄封进算筹里。
林凡突然笑了。
他望着秦月儿发间那支褪色的木簪——那是他用劈柴剩下的边角料刻的，她总说比任何玉簪都好看。
"你不是她。"他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那只青黑手却不受控制地继续用力。
林凡反手抓住自己的手腕，对着空气大喊："真正的秦月儿，会在我解不出算题时，偷偷把答案写在我掌心；会在我被长老罚扫落叶时，用术法帮我堆出会打滚的雪人；她才不会用'牺牲'这种词，她会说...会说'我们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算筹架突然剧烈晃动。
秦月儿的脸扭曲成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幻境里冰冷的圣女候补，一个是真实的、眼眶泛红却强撑着笑的小丫头。
"对...不起。"幻境里的秦月儿突然泣不成声，身影如烟雾般消散。
真实的秦月儿从虚空中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腰："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的，我就知道..."
林凡拍拍她的背，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这次是合欢宗的演武场。
柳如烟站在高台上，红衣如血，腕间的玉镯是他去年在杂役房用碎玉拼的——此刻那玉镯却泛着幽蓝的光，像淬了毒。
"林公子，"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指尖勾住玄冥老祖的衣袖，"你看，只要我助老祖完成轮回劫，这天下的双修资源，都是我们的。"
演武场下跪满了合欢宗弟子，他们的眼睛全是空洞的黑。
林凡看见自己曾经的杂役同伴小豆子，正用麻木的眼神望着他——那孩子上个月还缠着他学讲脑筋急转弯。
"你不是柳如烟。"林凡的声音在发抖。
他想起第一次见柳如烟时，她靠在廊柱上笑，说他扫落叶的姿势像在跳滑稽戏；想起她因突破瓶颈烦躁时，他讲了个冷笑话，她笑得茶都喷了他一身；想起昨晚她替他包扎伤口时，耳尖红得要滴血，却嘴硬说"杂役受伤影响宗门形象"。
"你是那个，"他一步步走上高台，每一步都像踩着烧红的炭，"会因为我一句'长老的新发型像鸟窝'，偷偷笑到半夜的女人；是那个说'修行要真诚'，却在我被欺负时，用玉笛抽得对方满地找牙的女人。"
柳如烟的指尖在玄冥老祖衣袖上蜷缩成拳。
"我不信你会放弃自己。"林凡冲上前，从背后抱住她的腰。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却也能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正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淌——幻境里的人不会哭，不会有温度。
"你骗不了我。"他贴着她的耳际，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因为你是我的柳长老。"
演武场的地面轰然塌陷。
柳如烟的身影在碎裂前，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抱歉...要你看见我最害怕的模样。"
黑雾再次翻涌时，林凡胸口突然泛起金光。
《欢乐修行宝鉴》的光纹从他眉心蔓延至全身，像一张由金色丝线织成的网。
"叮——情绪共感链激活。"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少见的温和，"检测到宿主与苏寒霜、秦月儿、柳如烟情绪共鸣值突破90%，可共享攻击、防御、治愈效果。
当前链内成员：四。"
林凡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多了条淡金色的细链。
抬眼时，苏寒霜正抹着眼睛，剑穗上的冰碴子在发光；秦月儿攥着他的衣角，算筹在她掌心被捏得咔咔响；柳如烟背过身去，却悄悄把沾了泪的帕子塞回袖中。
"你们..."林凡喉咙发紧。
"呆子。"苏寒霜别过脸，耳尖红得能煎蛋，"刚才那幻境里的我...很讨厌吧？"
"才不。"秦月儿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就知道你会识破的，就像你总说'秦月儿的眼睛里藏着星星'，所以假的星星一眼就能看出来！"
柳如烟转身，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小杂役倒是长本事了，连我的心魔都能破。"她的眼尾还红着，可嘴角的笑比春桃还艳，"不过...这共感链，可要好好利用。"
话音未落，林凡突然觉得脚下一空。
黑雾再次将四人包裹，等视线清晰时，他们仍身处最初的石殿——只是石殿中央，不知何时多了面一人高的镜子。
镜中映出的，是林凡自己。
那"林凡"穿着他初入合欢宗时的杂役服，脸上挂着他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可眼底却泛着幽绿的光，像淬了毒的潭水。
"林...凡？"秦月儿的声音发颤。
镜中"林凡"歪了歪头，笑容更盛："小杂役，你以为破了三心劫就能赢？"他抬手按在镜面上，石殿的符文突然泛起血光，"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林凡握紧了手中的光链。
他能感觉到链的另一端，苏寒霜的剑在发烫，柳如烟的玉笛在震动，秦月儿的算筹在共鸣。
镜中"林凡"的指尖，缓缓抵住镜面。
"你猜，"他的声音像被揉碎的玻璃，"当你面对自己时...还能这么勇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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