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再次陷入黑暗时，意识像被扔进了漩涡。
他原以为会是梦境里那种温软的药香，可鼻尖却漫上铁锈味的腥气，眼皮重得像压着铅块，费了好大劲才撑开一条缝——入目是灰雾翻滚的荒原，远处隐约可见残垣断壁，城墙上的血字被风撕成碎片，正簌簌往下掉。
"你真的在乎我们吗？"
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针一样扎进耳膜。
林凡踉跄着后退，鞋跟磕在一块碎石上，疼得倒抽冷气。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柳如烟撒娇时尾音的甜，苏寒霜刻意压着的清冷，秦月儿说话前总爱抿唇的轻软，此刻全混在一起，带着质问的刺。
"第一百零三次精神力震荡。"
突然有个声音在头顶炸响。
林凡抬头，看见半空中悬浮着一面水晶镜子，镜面映出他的模样：额角渗着冷汗，瞳孔里泛着不正常的幽蓝。
那是精神力透支的征兆。
镜子边缘爬满蛛网似的裂纹，每道裂纹裂开时，他都能感觉到识海深处被扯走一缕光。
"她们替你挡下萧清寒的魂刺时，你在想什么？"
声音换了，是柳如烟的。
林凡顺着声源望去，雾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子——她穿着那日在演武场的月白裙，发间那朵合欢花却蔫了，花瓣上凝着血珠。
"你在想怎么用土味情话逗她笑。"影子一步步逼近，血珠滴在地上，"可你知道吗？
她为了给你续魂，偷偷用了禁术，现在每说三句话就要咳半刻钟。"
"寒霜师姐呢？"另一个影子从左侧冒出来，是苏寒霜。
她平日束得整整齐齐的发带散了，眼尾的红痣像要滴出血，"你说她修炼无情道未遂，可你知道她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被玄音子用魂钉穿了识海，她跪在尸身旁三天三夜，连眼泪都不敢掉——就怕被人说'情绪不稳'。"
"还有我。"秦月儿的影子从背后环住他脖子，手指冷得像冰，"你总说我理性，可你见过我藏在枕头底下的《双修禁忌百问》吗？
每一页都写着'如果林凡说要和我双修，我该怎么办'。
你以为我真的不在乎？
我只是怕......"
"怕什么？"林凡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三个影子同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刮过耳膜："怕你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
怕你所谓的'在乎'，不过是系统任务里的'情绪波动值'。"
"够了！"林凡捂住耳朵蹲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没有！
我......"
"你有。"
更低沉的声音从地底升起。
林凡抬头，看见对面站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穿着同样的青衫，眼角同样有颗小痣，连嘴角那抹惯常的玩世不恭都分毫不差。
但他的眼睛是空洞的黑，像两口井，要把人吸进去。
"心魔林凡"歪头笑："你以为你是救世主？
你只是个靠嘴皮子活下来的废物。
柳如烟为你挡刀时，你在想'这波情绪值能换颗洗髓丹'；苏寒霜给你擦血时，你在算'她耳尖红了，好感度+5'；秦月儿喂药时，你琢磨'这蜜放多了，系统提示甜到发腻减10点真实度'——"
"住口！"林凡吼道，可声音里带着心虚。
他想起前几日系统提示"柳如烟情绪波动值突破90，奖励驻颜丹"时，自己确实悄悄松了口气；想起苏寒霜第一次被他逗笑时，他在心里数"1、2、3"，等她绷不住的瞬间。
"你看，连你自己都在怀疑。"心魔一步步逼近，指尖凝聚起黑雾，"她们的真心是热的，你的呢？
早就被系统泡成了冷汤。"
黑雾裹住林凡的脚踝，像活物般往他心口钻。
他能听见识海深处"咔嚓"一声——是灵魂裂缝在扩大。
白璃月说的"三处裂缝"，此刻怕是要变成四道、五道......
"放弃吧。"心魔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睡过去，就不用再面对她们失望的眼神了。"
林凡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看见自己躺在现实中的床榻上，柳如烟正把凉帕子敷在他额角，眼泪砸在帕子上，晕开一片水痕；苏寒霜握着他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他虎口的旧茧——那是他当杂役时磨出来的；秦月儿趴在床沿，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强撑着给烛火剪灯花，剪子"当啷"掉在地上。
"我们相信你。"
"不要放弃你自己。"
"你不是一个人。"
三句话突然炸响在识海。
林凡猛地抬头，看见雾里浮起三幅画面：柳如烟在他被长老刁难时，踩着十二层高的木屐冲进演武场，裙摆沾了泥也不管，叉着腰骂"我家小凡的嘴皮子，比你们的破剑锋利十倍"；苏寒霜在他被下了软骨散时，背着他翻了三座山找药，中途他开玩笑说"师姐背人比我搬水稳多了"，她耳尖红得要滴血，却把他往上托了托；秦月儿在他第一次触发系统时，蹲在他身边翻了三天三夜古籍，最后眼睛熬得通红，拍着他肩膀说"这系统虽怪，但能让你活下来，就是好的"。
"她们信我。"林凡突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可我信她们吗？"
黑雾突然缩了缩。心魔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你......"
"我信。"林凡站起身，每说一个字，识海就亮一分，"柳如烟的笑是真的，苏寒霜的耳尖红是真的，秦月儿藏在书里的小纸条也是真的。
系统能算情绪值，算不了真心。"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淡金色的光——那是系统提示过的"情绪共振锚点"，平时用来收集情绪值，此刻却像把刀。
"去你妈的心魔！"
林凡吼着挥刀。
金光撕裂黑雾，劈在心魔胸口。
幻境开始崩塌，灰雾像被风吹散的云，露出底下翻涌的紫色雷海。
心魔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碎片前还在喊："你的识海......已经碎了！"
现实中的林凡"咳"地喷出一口血。
白璃月猛地抬头，指尖掐断的法诀"啪"地散成银星。
她刚才正跪在地上结"灵镜共鸣阵"，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阵眼上，染得阵图有些模糊。
"醒了？"柳如烟扑过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擦嘴，"你吓死我了，刚才突然浑身发烫，白长老说你识海......"
"我没事。"林凡握住她的手，转头看向苏寒霜。
她正咬着唇，手指绞着他的被角，指节发白。
秦月儿从门口冲进来，手里的药碗晃得厉害，药汁溅在她裙角，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扑到床前："大夫说要......"
"我知道。"林凡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吃力。
他能感觉到识海深处像有碎玻璃在滚，每动一下都疼，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白璃月走过来，指尖按在他眉心。
这次没有凉丝丝的触感，反而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有暗芒："神魂勉强稳住了，但裂缝......不可逆。"
"能撑多久？"林凡问。
白璃月沉默片刻："三个月，最多。"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柳如烟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手背上，苏寒霜的手指抖得厉害，秦月儿的药碗"当啷"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林凡望着自己的手，掌纹里还残留着幻境中那抹金光。
他轻声说："够了。"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纸"哗啦"响。
林凡眯眼望去，隐约看见墙角有个佝偻的影子，裹在灰袍里，正缓缓往宗门外走。
玄音子的声音像蛇信子般钻进耳朵："三个月......够你做什么？"
"至少够我......"林凡转头看向苏寒霜，她正用袖子抹眼泪，却不肯让他看见脸。
他突然想起幻境里她师父惨死的画面，心口一揪，"够我弄清楚一些事。"
夜色更深了。
林凡望着苏寒霜泛红的耳尖，识海的疼突然轻了些。
他闭上眼，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真心共鸣'触发，开启新功能——记忆回溯。"
他没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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