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眼前的黑暗来得毫无预兆。
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秦月儿的手,意识便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了躯体。
耳畔秦月儿的惊呼像被揉皱的丝绢,模糊着抽离,再睁眼时,鼻尖已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
这是片破碎的合欢宗。
原本缀满红绸的飞檐断成两截,半悬在焦黑的宫墙上;往日飘着甜香的演武场堆满残兵,染血的合欢铃滚落在地,铃舌还在发出细碎的呜咽。
最让他心口发紧的是那三道身影——柳如烟站在东侧偏殿的废墟上,发间金步摇歪了,衣襟被剑气划开道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却仍端着长老的威严,指尖凝聚着猩红的媚术法球;苏寒霜立在演武场中央的断柱旁,冰魄剑上还滴着血,平日冷若冰霜的脸此刻绷得更紧,眼底却浮着他从未见过的哀恸;秦月儿则蜷缩在藏经阁的阴影里,怀里紧抱着半块星盘碎片,发梢沾着灰烬,向来冷静的眼睛里全是空洞。
"大师姐!"林凡下意识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撞得踉跄。
他这才发现自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皮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三人对峙。
柳如烟的法球突然炸响,漫天红雾裹着尖啸的风刃劈向苏寒霜。
苏寒霜挥剑格挡,冰雾与红雾相撞,发出刺啦的声响,竟在半空凝结成暗红的冰碴,簌簌落了满地。
秦月儿突然尖叫一声,星盘碎片在她掌心迸裂出刺目的光,那光裹着星轨的轨迹,竟直直缠上了柳如烟的手腕。
"你们在干什么!"林凡吼得嗓子发疼,可三女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柳如烟被星轨缠住的瞬间,脸上闪过痛色,却突然笑了:"好啊秦月儿,原来你早就在算我们?"她另一只手掐诀,红雾里钻出条蛇形妖灵,直扑秦月儿面门。
苏寒霜的冰魄剑擦着柳如烟的耳际飞过,钉在秦月儿身侧的墙上:"柳长老,你疯了?"她的声音发颤,"我们是同门!"
"同门?"柳如烟的笑里浸着血,"你当我看不出?
他早把我们当工具了!"她突然转头看向林凡的方向,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林凡说的,我们不过是他往上爬的垫脚石!"
"不!
不是这样!"林凡感觉心脏被人攥住了。
他想起三个月前替柳如烟解情蛊时说的混账话——当时为了气走纠缠的外宗修士,他随口胡诌"长老不过是我测试媚术的工具",后来虽道了歉,可此刻在幻境里,这句话被无限放大,成了割裂三人的利刃。
秦月儿突然站了起来,星盘碎片的光在她眼底明灭:"他说过,我是最懂星轨的。"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原来懂星轨的人,连自己的命盘都算不透。"她对着苏寒霜举起碎片,"大师姐,你护了他这么久,值得吗?"
苏寒霜的冰魄剑"当啷"落地。
她望着秦月儿手里的碎片,又望向柳如烟染血的衣襟,突然捂住脸低笑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小,渐渐变成压抑的呜咽,最后竟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不值得......都不值得......"
林凡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看见柳如烟的妖灵就要咬到秦月儿的喉咙,苏寒霜瘫坐在血泊里,三女的眼泪混着血珠落进尘埃——这哪里是未来?
这根本是他最害怕的噩梦!
"这就是你的结局。"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凡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个穿着金纹法袍的身影,面容与系统里的"欢愉之主"重叠,却多了几分扭曲的笑意,"你以为你能改变命运?
你不过是命运的提线木偶,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早被写进轮回里了。"
"我不是!"林凡的指甲掐进掌心,"我一直在努力做自己!
我教柳长老用反套路媚术突破瓶颈,我陪苏师姐练剑到半夜,我给月儿补了三次星盘......"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我从来没想过把她们当工具......"
"那为什么这句话会成为裂痕?"欢愉之主的指尖亮起红光,幻境里的时间突然倒转。
柳如烟的妖灵缩回红雾,苏寒霜的眼泪倒流回眼眶,秦月儿的星盘碎片重新拼合——最后定格在某个清晨,林凡站在演武场的桃树下,对刚练完剑的秦月儿说:"月儿,你星盘算得准,以后当我的工具人吧?"
那是他刚当上副宗主候选人时,为了缓解尴尬开的玩笑。
当时秦月儿抿着嘴没说话,他以为她没往心里去,此刻却看见幻境里的秦月儿指尖微微发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所有的裂痕,都从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开始。"欢愉之主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你改变不了的,你的嘴炮,你的沙雕,在命运面前不过是笑话。"
林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盯着幻境里那个自己,突然注意到些微的异常——所有冲突的爆发点,都精准地卡在"我只把你当工具"这句话上。
柳如烟的妖灵攻击,苏寒霜的崩溃,秦月儿的绝望,全是这句话引发的连锁反应。
"如果......如果我没说那句话呢?"他喃喃自语。
欢愉之主的笑声顿了顿:"你以为改一句话就能扭转宿命?"
"试试不就知道了?"林凡突然抬起头,眼底的慌乱被狠劲取代。
他记得系统说过,宿命幻境是内心恐惧的投影,既然是投影,那他就是自己世界的主宰!
幻境里的时间再次倒转。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桃树下当看客,而是直接冲进了那个清晨的画面。
秦月儿正蹲在地上捡星盘碎片,发顶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像只认真理毛的小雀。
"月儿。"他蹲下来,伸手替她拂去碎片上的灰尘。
幻境里的秦月儿愣住了,抬眼望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无措——和记忆里那个冷静分析的圣女候补截然不同。
"谢谢你一直相信我。"林凡听见自己说。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秦月儿的睫毛颤了颤,碎片在她掌心泛起柔和的光;远处练剑的苏寒霜转头看过来,嘴角似乎勾了勾;柳如烟的身影从桃林深处走来,发间金步摇在晨光里闪了闪,比记忆中更鲜活。
"这不可能......"欢愉之主的声音开始发颤。
林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意识。
幻境里的宫阙开始崩塌,红绸碎片像血蝶般飞舞,柳如烟、苏寒霜、秦月儿的身影化作光点,纷纷朝他涌来。
他看见现实中的自己躺在地上,嘴角溢着血,双手却紧紧攥成拳,指节发白。
"你以为你赢了吗?"
玄音子的声音混着刺耳的杂音炸响。
林凡的识海突然剧痛,像是被人用钝刀划开了道口子。
等他再睁眼时,系统界面上多了行血字:"宿命轮回·修正协议已激活",下方还跳动着三个名字——柳如烟、苏寒霜、秦月儿,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个小小的"?"。
"玄音子......"林凡撑着地面坐起来,喉咙里的腥甜让他皱了皱眉。
秦月儿正跪在他身侧,手忙脚乱地给他擦嘴角的血;苏寒霜站在不远处,冰魄剑出鞘半寸,警惕地扫视四周;柳如烟则扶着他另一边胳膊,指尖凝聚着淡红的灵气,正往他体内输送。
"阿凡!"秦月儿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你刚才突然昏过去,识海一直在震荡,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没事。"林凡望着三女关切的脸,突然笑了。
他想起幻境里她们各自为战的模样,又想起自己改写的那句话——原来最珍贵的从不是什么逆天改命,而是身边这些愿意为他担心、为他着急的人。
识海里的修正协议突然亮了亮。
林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既然你们想玩命运游戏......"他望向虚空,像是在对某个躲在暗处的人说话,"那就让我来做规则制定者。"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片桃花瓣,轻轻落在他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