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笑过之后，谁来收这满地鸡毛？

第205章 笑过之后，谁来收这满地鸡毛？

晨钟余音未散，赤旗上“快乐修仙”的金漆还沾着露水。

林凡望着最后一缕笑脸虚影渗进泥土，嘴角的笑纹还没来得及收，膝盖突然传来刺骨的酸麻——像是有无数细针从骨髓里往外钻，每一根都裹着欢神符文的烫意。

他踉跄着单膝触地，指尖深深掐进青石板，指节发白。

“师兄！”最先冲上来的是秦月儿。

她发间的玉簪撞在石栏上叮当作响，玄色法袍下摆沾了草屑，显然是从藏经阁狂奔而来。

指尖搭上林凡腕脉的瞬间，她瞳孔骤缩——灵脉里翻涌的不是熟悉的灵力，而是一团乱麻似的情绪残波，像被揉皱的锦缎，带着小师妹的雀跃、柳如烟的温柔、苏寒霜的清冽，甚至杂役房阿秀的憨笑。

这些情绪正顺着灵根往血肉里钻，而他原本清灵的木属性灵根，此刻竟淡得像要消散。

“他的灵根在退化。”秦月儿声音发颤，另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算筹袋，“肉身却在吸收情绪……这不是修士的路，是要把他变成‘规则容器’。”

“封锁山顶。”苏寒霜的剑鞘重重磕在地面，剑气凝成无形屏障，将望星台围了个严实。

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添冷意，发绳却还松松系在林凡发间——那是方才他落下来时，她鬼使神差解下的。

“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他自己想走，也得问过我的剑。”

林凡抬头看她，忽然笑了：“霜儿师姐这是要当我的狱卒？”话未说完，喉间泛起腥甜，染红了前襟。

苏寒霜的剑尖微微发抖，最终还是收进鞘里，转身时衣摆扫过他手背，带着未散的剑气，却比任何灵药都凉得熨帖。

“柳长老，您该回房了。”

这声轻唤让林凡偏过头。

柳如烟倚着望星台的朱漆柱，昔日缀满明珠的裙裾此刻沾着血渍，苍白的脸衬得唇色更艳。

她摆摆手让弟子退下，目光却黏在林凡背上：“三百年修为祭天那会儿，我以为自己会疼得昏过去。”她抚过心口，那里还留着血光反噬的灼痕，“可他说‘长老的媚术能让石头开花’时，我连疼都忘了。”

林凡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在演武场，他为了哄柳如烟突破瓶颈，硬着头皮憋出那句土味情话——那时她还笑他“比杂役房的老黄狗还会撩”，如今却把这当命。

“现在他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柳如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抠进柱身，指甲缝里渗出血珠，“若他成了规则容器……是不是连‘充电宝’这种话，都要变成修行公式？”

秦月儿的算筹“哗啦”掉了一地。

她蹲下身捡，目光扫过腰间的《合欢新律》——那本被她用朱笔批注得密密麻麻的竹简。

“第一条说‘真心欢笑可纳灵成道’。”她翻到卷首，指节抵着太阳穴，“可后面呢？怎么算真心？笑多久算够？杂役扫落叶笑了算贡献，长老讲道笑了也算，资源该怎么分？执法堂要罚人，是该看修为还是看谁笑得更真心？”

苏寒霜握紧剑柄：“所以他不能倒。”剑鸣透过掌心传来，像在应和她的话，“这体系的锚点是他，是他让笑声有了重量。若他……”她没说完，目光扫过林凡发白的唇，喉结动了动。

风突然转了方向。

逆命祭坛上空浮起一团淡青色雾气，慢慢凝成人形——是云知意。

她的衣袂透明得能看见背后的星子，发间的玉簪只剩半截灰烬。

“欢神之路……从来不是让人永笑。”她的声音像破了洞的箫，每说一个字都散掉一缕，“而是允许人哭。”

林凡猛地站起，踉跄着要冲过去，却被苏寒霜的剑气轻轻拦住。

云知意对他笑了，那笑和记忆里的圣女一模一样，带着点看透世事的温柔：“真正的共情……始于无人发笑之时。”

她抬手，最后一点魂力注入玉簪灰烬。

地面浮现一行古字，笔锋苍劲如刀：“无人应笑时，方见真心。”

雾气消散前，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林凡手腕。

像是一片雪花落进掌心，凉丝丝的，然后钻进皮肤里。

林凡摸向手腕，那里多了道淡青色的纹路，像片将落未落的叶子。

夜来得极快。

林凡坐在崖边，怀里抱着小师妹白天送的雪兔子——此刻已化得只剩巴掌大的水团，沾湿了他的衣襟。

他摸出怀里的扩音玉螺，那是上次给杂役们讲段子用的，壳上裂了道细纹，是方才跪天时撞的。

“你们说我成了笑尊……”他对着玉螺轻声道，“可今晚没人笑，我是不是就下岗了？”

山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

他等了片刻，只有松涛回应。

崖下的杂役房没了灯火，藏经阁的窗也闭得严实——苏寒霜的封锁令，连阿秀送夜宵都被拦在山脚。

孤独像团冰，从脚底漫上来。

他忽然想起初穿来时，杂役房漏风的墙根下，他缩成一团讲冷笑话，只有哑姑用手语给他比“好笑”；想起第一次逗笑苏寒霜时，她别过脸去，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想起柳如烟用媚术逼他说情话，却在他认真时慌了神……那时的笑声多鲜活，带着热气，不像现在，连自己的声音都撞在结界上，弹回来撞得耳朵疼。

识海里的金色笑脸动了动，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笑尊原来这么累。”林凡对着月亮喃喃，把碎玉螺塞进怀里，“早知道该多存几个段子……”

远处传来清越的更声。

合欢宗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长影，像只蛰伏的兽。

他望着山门下的灯火次第熄灭，忽然听见极轻的“吱呀”声——是藏经阁的门，被夜风吹开了条缝。

明天，会有人来修这扇门吗？

或者……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淡青纹路，山风掀起衣角，露出腰间半枚未完成的欢神符文。

有些沉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