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老子不讲段子了,你们倒是哭一个给我看看?
晨雾未散时,林凡踩着满地霜花往膳堂走。
以往这个点,杂役房早该飘出炸油饼的香气,阿秀的大嗓门能掀翻瓦檐——"林师兄快来!
今天灶王爷显灵烙了糖饼!"可此刻膳堂门虚掩着,门内飘出的白汽里,几个杂役正端着碗,筷子尖悬在粥面上,连吹凉都不敢发出声响。
"林...林副宗主。"最年长的老周最先看见他,手一抖,粥碗磕在案上,"叮"的一声轻响,惊得所有人像被点了穴道。
林凡看着他们瞬间绷紧的肩膀,喉结动了动:"吃吧,烫着了。"
老周夹起糖饼的手顿在半空,糖霜簌簌往下掉。
直到林凡转身要走,他才突然哑着嗓子喊:"那日您在演武场讲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后来哑姑说...她想明白了。"
林凡脚步一顿。
"她说,是先有林师兄。"老周眼眶发红,"您来了,咱们才有了能笑的日子。"
糖饼"啪"地掉回碗里,溅起的甜香混着粥气,糊了林凡的眼。
他摸了摸腰间半残的欢神符文,那纹路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他,曾经那些笑声,都是真的。
转过膳堂角门,正撞上来送药的小师妹。
她往日总爱蹦跳着扑过来,今日却垂着脑袋,发间多了圈暗银色的环,正是门中用来压制情绪波动的法器。
"阿酒?"林凡伸手去碰她的发环,"谁给你戴的?"
小师妹咬着嘴唇摇头,指尖绞着裙角。
他这才注意到她眼尾泛红,连最爱的雪兔子玩偶都没抱在怀里。"昨日我在炼丹房...笑出了声。"她声音细得像游丝,"大师姐说,现在不能随便笑。"
林凡的手指在发环上顿住。
他想起昨夜崖边看见的藏经阁门缝,此刻突然明白——那道被夜风吹开的,哪里是门,分明是合欢宗绷得太紧的弦。
演武场的钟声响了第三遍时,秦月儿抱着刻满数据的玉简堵在他面前。
这姑娘向来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此刻发带松了半截,眼底下挂着青黑:"全宗日均笑声次数下降87%。"她将玉简往他怀里一塞,"杂役房的阿秀三天没唱山歌,外门弟子练剑时连剑鸣都压着,最离谱的是——"她扯住他衣袖,"你最疼的小哑姑,昨天用手语问我'现在可以不笑吗?
'。"
林凡低头看玉简,跳动的数据流里,灵压指数像被掐了脖子的鸟,正一寸寸往下坠。"他们怕。"秦月儿的声音发颤,"怕自己笑得不够好,怕配不上你的'笑尊'之名。
你不在台上,他们连笑都不敢试。"
风卷着落叶打在两人脚边。
林凡忽然想起初穿来时,哑姑在漏风墙根下用手语比"好笑"的模样——那时的笑多笨啊,歪歪扭扭的,却比现在这些小心翼翼的沉默滚烫百倍。
"林副宗主——"
身后传来绵软的唤声,尾音带着刻意的甜腻。
林凡转身,看见柳如烟倚在廊柱上,穿的是他们初遇时那袭红纱裙。
可往日里能勾得人魂魄发颤的裙裾,此刻蔫蔫地垂着,她扶着柱子的手背上,血管青得像要渗出血来。
"今夜妾身愿以残躯侍奉左右,"她踮脚凑近,发间的珊瑚坠子撞在他心口,"不知您...可愿续个费?"
话音未落,她的膝盖已经弯了下去。
林凡眼疾手快捞住她,掌心触到的温度惊得他一颤——这哪是往日暖玉般的身子,分明是块浸在冰水里的石头。
"别闹了。"他半抱半拖地把她扶进房,看她苍白的脸在烛火下更显透明,"你这是又强行催了媚术?"
柳如烟仰头看他,眼尾的泪痣被泪水晕开,像滴化不开的血:"我想让你笑啊。"她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从前你一句'小姐的手像棉花糖,我能牵一辈子吗',就能让我心尖发麻。
现在我翻遍了宗里的春宫图,想了三百种调情法子...可你连个笑模样都不肯给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埋在他衣襟里:"是不是我老了?
是不是...我不好笑了?"
林凡喉头发紧。
他想起上次给柳如烟讲土味情话时,她明明被逗得耳尖通红,偏要端着长老的架子骂他"登徒子",现在那点骄矜全碎在泪里,只剩个害怕被丢弃的小女孩。
"不是的。"他轻轻拍她后背,"是我太贪心了。"
深夜,苏寒霜的剑气破空声惊醒了半座山。
林凡披着外衣赶到演武场时,她正单膝跪在地上,指尖凝着三寸青锋,剑尖指着个面色惨白的外门弟子——那弟子的衣襟大敞,心口处的经脉像被无形的手扯断,呈放射状的青紫色爬满胸膛。
"他方才在静室打坐,"苏寒霜声音冷得像冰碴,"突然痛呼出声。"她抬袖拂过弟子识海,一道极淡的灰雾飘进玉瓶,"我在他识海深处,发现了这个。"
秦月儿捏诀激活玉瓶,瓶中灰雾瞬间凝成数据流:"这不是笑罚!"她猛地站起,玉简"啪"地摔在地上,"是情绪塌陷波!
天道在惩罚压抑情绪的行为——它不要你们装笑,也不要你们憋哭,它要的是真实!"
月光漫过演武场的青石板,照得众人脸色发白。
林凡摸向手腕上那道淡青纹路,云知意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真正的共情,始于无人发笑之时。"
第二日清晨,演武场的钟被敲得震天响。
林凡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弟子——杂役房的老周、外门的练剑弟子、小师妹攥着褪了色的雪兔子,连闭关的大长老都被惊动,扶着拐杖站在最后排。
"今天不讲段子,也不修炼。"他盘膝坐下,对着众人摊开手,"我就在这儿,听你们说说...最近谁心里堵得慌?"
场中静得能听见落叶落地的轻响。
小师妹的雪兔子先"哇"地哭出声——不,是小师妹自己。
她抹着眼泪扑过来:"我想爹娘了!
他们走的时候我才三岁,现在连模样都记不清了...可我不敢哭,怕大家说我修炼不专心!"
柳如烟扶着廊柱站起来,指尖轻轻抚过肩后一道淡白的疤痕:"这是我十二岁时被卖进勾栏,老鸨用烙铁烫的。
从前我总笑说'伤疤是媚术的勋章',可每次看见它...我都想躲进被子里哭。"
苏寒霜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剑穗:"我修无情道,以为斩断七情六欲就能成仙。
可上次被你逗笑时,我突然觉得...或许成不成仙,没那么重要。"
一滴滴泪落下来,在空中凝成晶莹的雨珠。
老周的泪是浑浊的,带着灶房的烟火气;小师妹的泪是清亮的,裹着糖饼的甜;柳如烟的泪是暗红的,像被血浸过的珊瑚;苏寒霜的泪是冷的,落在手背能冻出小冰晶。
这些雨珠飘飘荡荡,最后全部汇向林凡胸口——那里有道由欢神符文形成的裂痕,此刻正像干涸的河床,贪婪地吮吸着这些带着温度的泪。
雨停时,林凡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不再只有单纯的笑意,而是多了几分沧桑与温柔,像被岁月揉过却没揉碎的月光。
"从今日起,合欢宗设'哭墙'一座。"他抬手一挥,声音传遍全宗,"凡有心事者皆可诉之于壁,不必强颜欢笑。"
识海里的金色笑脸再度睁眼。
这一次,它的嘴角不再是单一的弧度,而是缓缓分裂成一半上扬、一半下垂——如同笑中含泪。
深夜,林凡独自来到后山。
那里有座废弃的祭坛,青石板上的纹路早已被苔藓覆盖。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刻着"心火"二字的残碑,忽然听见风里传来极轻的呜咽,像有人在诉说藏了百年的心事。
他笑了笑,把随身带的糖饼放在碑前。
明天,该让人来修修这祭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