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音乐家之间的爱情,be）
黎鸢的琴弓第一次吻上笑红尘的钢琴，是在暮春的雨夜里。音乐学院那架百年老钢琴蜷在角落，琴键泛着象牙黄，像老人手背松弛的皮肤。他坐在琴凳上，指尖落下时，檐角的雨珠便顺着旋律的弧度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鼓点。她抱着小提琴立在廊下，忽然听出那旋律里藏着的暗疾——那些突兀的停顿与重音，像株濒死的玉兰，在雨里抖落最后几片花瓣，每一片都带着决绝的温柔。
“你的琴在哭。”她推开门，雨丝顺着发梢爬进衣领，凉得像他指尖的温度。琴房的玻璃窗蒙着雾，把她的影子映得模糊，倒像幅没干透的水彩。
笑红尘的手悬在琴键上方，苍白的指节绷出细瘦的青筋。他抬头时，睫毛上的雨珠坠在琴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个没来得及擦去的泪渍。“它老了。”他声音轻得能被雨声揉碎，“就像我这颗不听话的心脏，总在错的节拍里乱跳。”
那天之后，琴房成了他们共守的黄昏。黎鸢拉《沉思》时，弓尖在弦上碾出的颤音，总被他用钢琴的和弦轻轻接住，像给易碎的月光裹了层天鹅绒；他弹德彪西的《月光》时，左手按弦的力度总放得极轻，仿佛怕惊醒琴键下沉睡的潮声，而她的小提琴会缠着那些细碎的音符，不让任何一个在空旷里坠落——她知道，那些突然弱下去的乐句里，藏着他按住胸口的隐忍。
她渐渐读懂了他琴后的密码。他西装口袋里的药瓶总在寂静时发出锡箔的轻响，像句被捂住的叹息；弹奏高潮时，喉间溢出的气音会与钢琴的泛音缠在一起，分不清哪声是旋律，哪声是喘息；有次她替他拾掉落的琴谱，指尖无意划过他的手腕，那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段失控的琶音，惊得她赶紧移开手，假装去理琴弓上的松香。
“你的心脏……”她的弓子顿在E弦上，拉出个颤抖的泛音，像根被风吹得发颤的蛛丝。
笑红尘正在调弦的手慢了半拍。夕阳从他背后淌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琴键上，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它怕吵。”他忽然笑了，指尖拂过琴键时，带出一串极轻的琶音，“但听到你拉琴时，会悄悄把节拍放慢些，像怕惊了什么似的。”
他们的爱情便在这些心照不宣的温柔里滋长。黎鸢把合奏的曲子都改成了慢板，说“雨季的旋律该像晾在绳上的衬衫，慢慢滴着水”；笑红尘会提前半小时来擦她的小提琴，琴盒里永远躺着块温好的巧克力，“甜食能让弦更韧”——他没说出口的是，看她咬着巧克力练琴时，自己的心跳会安稳许多。
他给她画过一幅小像，画里的她站在琴前，琴弓扬起如弯月，背景是片淡紫色的雾。“这是我眼里的你。”他递画时指尖在抖，纸上的颜料还没干透，把她的裙角晕成了朦胧的紫，“像首永远不会结束的夜曲，连休止符都带着甜味。”
黎鸢把画藏在琴盒最深处，那里还压着张泛黄的诊断书——是她从他忘在琴房的外套里找到的。“先天性心肌病，预后不良”，那行字像把钝刀，在每个失眠的夜里反复切割她的神经。她开始偷偷在琴谱的空白处画心跳的图谱，把他的重音都标成温柔的曲线，仿佛这样就能改写命运的节拍。
秋日的演奏会是他们约好的终点。黎鸢要在台上拉那首他写的《月光协奏曲》，他说过，要陪她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像浪花接住坠落的星子”。
可他终究没能等到那天。
演出前三天，黎鸢推开琴房的门，看见他趴在钢琴上，侧脸贴着冰凉的琴键，像个累极了的孩子。他的右手还悬在琴键上方，指尖离那个升C调只有半寸，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把未写完的乐句补全。阳光透过天窗的网格，在他苍白的脸上织成张温柔的网，而他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像在应和琴键里藏着的余震。
琴盖上的信写了一半，字迹潦草得像他失控的心跳：“等这场雨停了，我们去看海吧。我想让你听海浪的声音，它比我弹的任何和弦都稳……”笔尖的墨在纸上洇开，像滴没忍住的泪。
演奏会那天，黎鸢独自走上舞台。她抱着小提琴站在空旷的钢琴前，聚光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被遗忘在琴盒里的弦。当《月光协奏曲》的旋律从弓尖流淌而出时，台下的观众听见了奇迹——那小提琴的旋律里，分明缠着架钢琴的回声，温柔得像场永不醒来的梦。
只有黎鸢知道，那是她用记忆织的茧。每个空拍里都藏着他的心跳：是他按琴键时手腕的轻颤，是他递巧克力时指尖的温度，是他藏在药瓶后的、没说出口的牵挂。她把那个没落下的升C调，揉进了每个绵长的音符里，让它在弦上反复震颤，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完成那个未竟的乐句。
曲终时，她对着空钢琴鞠躬，琴弓上的松香落在地板上，像粒无声的泪。后台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窗，像在替她数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后来，那架老钢琴被永远留在了琴房。琴键上的湿痕早已干透，却总在雨夜泛出潮意，有人说听见琴键在轻轻颤动，像颗怀念着小提琴的心脏，在月光里反复弹奏着未完的夜曲。而黎鸢的小提琴再也没拉过《月光》，她把它挂在窗前，风过时，弦会发出极轻的鸣响，像在回应琴房里的回声——那是他们的心跳，在时光里，永远合拍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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