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季常衪这顿饭吃的挺不愉快的。

蒲唯直到下午一点半才从公司里赶来，桌上的菜都凉的差不多了。季常衪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实在没什么胃口。

季允芝察觉到他的情绪，轻声和他说：“没胃口就别吃了，待会儿等咱俩回了家，姑姑给你做点你爱吃的。”

季常衪摇了摇头。他并不饿，上午快十点的时候刚啃了小半包吐司，这会儿还饱着。

蒲唯来了以后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但没多久就皱着眉看着季常衪：“把腿放下去，翘着腿像什么样子。”

季常衪抬起眼皮瞥了他妈一眼，什么也没说，把腿放了下去。

蒲唯眉头紧皱，对这个儿子怎么看都不顺眼。看着他这幅样子，又忍不住数落起来：“你看看你这幅样子，一天天没个正形，高中毕业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就是把你送出国我也放不下心，出去丢的可是季家的脸面！”

季常衪靠在椅背上，心里的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这些话蒲唯基本每次回来都要反复念叨，他其实不大在乎。可他最反感的是蒲唯审视的目光，就好像他季常衪不是她亲儿子，而是一件被人评估价值的商品。

蒲唯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季常衪回过神，轻声问道：“你说完了么？”

这句话让蒲唯一阵语塞，连一旁的季允芝也没反应过来。

见蒲唯不说话，他干脆起身向包厢外走。

“哎！常衪！”季允芝在身后叫他，忙起身要去追，却被蒲唯喝住：“让他走！我蒲唯没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儿子！”她脸色很难看，眉眼里是压不住的怒气。

季允芝看了看包厢门的方向，人已经走了。

————

季常衪从福庆楼出来后，沿着人行道走了好久，最后在一个公交站台停下。

他抓了抓额前的碎发，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李加拨过去个电话。

“加子，我过会儿去店里，你在店里没？”

“啊？”李加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有人还价的声音，“在呢季哥，过来没问题，我叫上杨许庭和卞崇一块不？”

季常衪“嗯”了一声：“我待店里，今晚不回去了，我和我姑姑说一声。”

正说着，公交车缓缓停在站台前。

“行。”李加应了下来，“不说了啊季哥，这边有客人。”

“嗯，挂了。”季常衪动动手指挂掉电话，跨步上了公交车。他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给季允芝发了消息。

〔衪：姑，今晚我住李加那儿，不用给我准备晚饭。〕

发完消息，季常衪熄灭屏幕，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行人人来人往，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也许是一整晚没有睡好，又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争吵，一股困倦向他袭来。他合上眼，静静地靠在车窗边。

————

“华洋街到了，下车的旅客请往后门走。”机械女声在车厢里响起。

季常衪睁开眼，起身下车，给李加发了个消息。

〔衪：到了。〕

季常衪沿着这条街朝着李家的店铺走去。离店还有一小段距离，季常衪就看到李加顶着一头扎眼的黄毛蹲在店门口，一只手夹烟，一只手玩手机。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李加抬起头：“季哥！”说着把烟掐灭，站了起来。

“季哥，我刚给我妈发消息呢。”李加把手机在季常衪眼前逛了逛，“她说今晚不过来，店我看着。咱们晚上去附近吃点儿？”

“都行。”季常衪眉眼里透着几分困倦，一边说一边往店里走，“我去里屋睡会儿，不用叫我。”

“成。”李加进屋指了指里屋的柜台，“空调遥控器在柜子上，你要嫌热就调低点。”

季常衪“嗯”了一声，进了里屋。

————

季常衪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里屋拉上了窗帘，光线很暗，睡前盖得严实的被子这会儿只盖住他身上一角。床并不大，两条修长的腿搭在紧靠床沿的矮柜上，显得有些不协调。季常衪的喉咙有些干，他一只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另一只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手机屏幕刺眼的亮光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已经六点半了。

外面的说话声已经停了，季常衪翻身下床穿好鞋，推开了里屋的门。骤然明亮的灯光带来一瞬的晕眩，随即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季哥，醒了啊。”杨许庭正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啃西瓜，脚边摆了一个蓝色小垃圾桶接瓜皮，看到季常衪出来，第一个打了招呼。

门口卞崇和李加在打游戏，游戏播报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响起。

“季哥，这一觉够长的啊，昨晚上没睡？”卞崇操控的游戏人物死了，手机放腿上抬头看向他，顺手拧开旁边的水喝了几口，“喝水吗，许庭那有矿泉水。”

季常衪朝杨许庭那边走去，顺手接过杨许庭递过来的水，拧开灌了几口才说道：“昨晚没睡着。”几口水下肚，干涩的喉咙才舒服一点。

卞崇“啊”了一声，算是回应，手机上的游戏人物复活了，又拿起手机继续打起了游戏。

“靠！”李加突然爆了一句粗口，“这死游戏匹配机制太他妈离谱了，我一个射手三杠八跟谁闹呢，老子不玩了！”

不用他说，卞崇也放下了手机，手机里传来“团灭”的提示音，随机就是我方水晶破碎的声音。

李加扔下手机站起来：“都想吃点儿啥？”

“随便。”杨许庭西瓜也啃完了，这会儿拿湿巾擦着手。

“那就——”李加一句话没说完，门口突然响起两声轻敲。

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能借张纸巾么？我朋友饮料撒在衣服上了，出门没有带纸巾。”

几人闻声齐齐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店门口，身材修长，栗色的头发衬得整个人有几分乖巧。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好像闻见了雨后的味道。

季常衪抬眼看过去，正好对上男生那双清透的杏眼。

干净。

这是季常衪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