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夜率先撞了进去，巨大的冲力让他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立刻回身，一把抓住踉跄着冲过来的沈明曜的手臂，猛地将他拽了进来！

“快！”凌夜低吼，同时反手将匕首狠狠掷向一头紧追不舍、试图挤进裂口的节肢怪物！匕首“夺”地一声钉入那怪物复眼之间的甲壳缝隙，绿色的体液喷溅而出，怪物发出痛苦的嘶鸣，暂时被阻了一下。

沈明曜被拽得一个趔趄，肋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迅速转身，将发射器对准裂口外蜂拥而至的怪物群，扣动了扳机！

噗！噗！

又是两只冲在最前面的怪物应声倒地。

“堵住它！”沈明曜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有些变调，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凌夜目光一扫，旁边正是一块被爆炸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巨大混凝土预制板。他二话不说，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甚至不顾左臂钻心的剧痛，狠狠撞向那块预制板！

轰隆！

预制板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倾倒，伴随着大量尘土碎石滚落，重重地砸在了金属框架裂口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废墟结构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裂口被暂时堵死了大半，只剩下一些狭窄的缝隙。外面立刻传来怪物愤怒疯狂的撞击声和抓挠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但一时半会儿，它们还进不来。

暂时安全了。

封闭的空间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堵住的裂口缝隙中透进来的、被猩红孢子云过滤后显得更加诡异不祥的暗红色微光。空气污浊不堪，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尘埃味和怪物粘液的腥臭。

凌夜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左臂，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合着血污和灰尘，在他脸上冲刷出道道痕迹。

几步之外，沈明曜的情况更糟。他背靠着一根扭曲的金属支柱，身体微微佝偻着，一只手死死按着肋下。鲜血已经浸透了他捂在伤口上的手，暗红色在深灰色的破败礼服上晕开一大片，并且还在缓慢地扩大。他另一只手垂着，神经阻断针发射器无力地滑落在脚边的尘土里。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红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呼吸急促而浅短，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的抽气声，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长时间的失血和剧痛，正在迅速带走他的生命力。

凌夜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沈明曜肋下那片刺目的暗红上，又扫过他因失血而剧烈颤抖的手指。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和尘埃混合的苦涩味道。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和剧痛，但一种更强烈的、冰冷的东西压倒了这些。

他扶着冰冷的金属板，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向靠在金属支柱上、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沈明曜。

脚步声在死寂的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明曜似乎被这声音惊动，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濒死的灰翳，目光有些涣散，却依旧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望向走近的凌夜。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微弱的气音。

凌夜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下，沈明曜那张失去血色的脸，竟然和七年前地下医院隔离区角落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研究员的脸，诡异地重合了一瞬。

这个念头让凌夜胃里一阵翻搅般的恶心和烦躁。

他猛地弯下腰，动作粗暴地一把抓住沈明曜没有受伤一侧的肩膀！沈明曜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带着惊愕和下意识的抗拒。

“别动！”凌夜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他无视沈明曜微弱的挣扎，另一只手直接探向对方肋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衣料。

嗤啦！

本就破烂的礼服被凌夜粗暴地撕开更大的口子，露出了下面的伤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边缘被某种腐蚀性粘液侵蚀得发黑翻卷，皮肉狰狞地外翻着，鲜血正汩汩地从中涌出，染红了下面的皮肤和破碎的里衬。

凌夜的眉头狠狠拧紧。这伤势比他想象的更糟。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沈明曜那条扭曲的腿，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没有药，没有器械，什么都没有。

凌夜猛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破破烂烂、沾满污秽的侍者外套——里面的夹克早已在坠落和搏斗中不知去向。他咬紧牙关，不顾左臂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用还算完好的右手将外套用力撕扯成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

他单膝跪在沈明曜面前，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粗暴。他抓起一条布条，用力按在沈明曜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呃——！”沈明曜的身体瞬间弓起，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苍白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灰暗的眼睛死死盯住凌夜，里面翻滚着剧烈的痛楚、屈辱，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火。

“忍着！”凌夜头也不抬，声音冰冷生硬，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用布条死死压住出血点。鲜血很快渗透了布条，染红了他的手指。他迅速拿起另一条布条，缠绕，勒紧！动作带着一种战场急救式的野蛮和高效，完全不顾及伤者的感受。

布条一圈圈缠绕在沈明曜腰腹间，每一次勒紧都伴随着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沈明曜的指甲深深抠进了冰冷的金属支柱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唇瓣渗出血丝，才勉强将那濒临崩溃的痛呼咽了回去。豆大的汗珠从他惨白的额头滚落，滴在凌夜的手背上，冰凉。

凌夜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身体的每一次痉挛和因剧痛而产生的细微抽搐。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沈明曜的脸，不去想那双此刻可能充满了痛苦和恨意的眼睛。他只是机械地、近乎残酷地完成着止血的动作。当最后一根布条被用力系紧打结后，沈明曜肋下的出血似乎被暂时强行压制住了，但代价是，沈明曜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靠在金属柱上，胸膛剧烈起伏，只剩下微弱而急促的喘息，眼神涣散，似乎连聚焦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夜也累得几乎虚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看着沈明曜这副濒死的模样，一股莫名的、混杂着烦躁和某种扭曲快意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烧。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冷笑，嘶哑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字字如刀：

“沈大执政官，高高在上……咳……云端俯视众生的滋味怎么样？现在……像条垂死的野狗一样躺在这废土垃圾堆里……咳咳……感觉如何？”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看看你守护的‘天空城’……它爆炸的时候……可曾想过……下面这些……它抛弃的‘垃圾’？！”

沈明曜涣散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终于艰难地捕捉到了凌夜的身影。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执拗的平静：“……天空城……是……火种……必须……”

“火种？”凌夜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猛地提高了音量，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讥讽，“去他妈的火种！用……咳咳……用千千万万地表人的血肉和绝望……当燃料的火种吗？！”

他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充满了绝望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