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明曜没有再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指向凌夜身后，那被巨大混凝土板堵住的裂口缝隙。

缝隙之外，猩红色的浓雾依旧在翻涌，但透过那狭窄的视野，可以看到更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地带。在那片被暗红色天光笼罩的死亡之地中央，竟然矗立着一片巨大的、相对完好的建筑残骸。那建筑风格与天空城的流线型未来感截然不同，充满了厚重、冰冷、棱角分明的工业气息，如同一个钢铁巨兽的残骸。

最引人注目的，是建筑外墙上，一个巨大的、代表着绝对权威与禁忌的徽记——一把斜插在双螺旋DNA模型上的银色巨剑，下方是一行斑驳却依旧能辨认的字母缩写：

**G.P.F. (Global Genetic Preservation Facility)**

**全球基因保存库**

那个被天空城宣传为“人类文明最后希望堡垒”、“绝对安全纯净”的基因圣殿？它怎么会在地表？而且看起来……像是爆炸的核心源头之一？！

凌夜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冰冷的徽记上，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哭泣声，如同细小的冰针，刺破了封闭空间里的死寂和两人之间汹涌的敌意。

凌夜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在角落一堆倒塌的金属柜形成的狭窄三角空隙里，蜷缩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正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男孩。两个孩子都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脸上布满污垢和泪痕。小女孩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但恐惧的泪水依旧不停地滚落。被她抱在怀里的男孩似乎已经吓傻了，睁着空洞的大眼睛，身体不住地发抖。

他们显然是在爆炸发生时，侥幸躲进了这个相对坚固的角落，才没有被坍塌的废墟彻底掩埋。此刻，外面怪物的嘶吼和撞击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将他们最后的勇气碾得粉碎。

凌夜看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尤其是小女孩那双写满绝望却依旧强忍着不哭出声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七年前，地下医院隔离区，那个死死拽着他裤脚、最终却在他转身引开怪物后消失不见的小女孩的脸，瞬间与眼前这张布满泪痕的小脸重叠！

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怒和某种深埋的、刻骨的痛楚，如同火山岩浆般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操！”

凌夜低吼一声，眼中所有的犹豫、权衡、对自身伤势的顾忌，统统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他猛地转身，不顾沈明曜微弱而急促的警告呼喊（“别出去！危险！”），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狂兽，拖着剧痛的左臂，一脚狠狠踹在那块堵住裂口的巨大混凝土预制板上！

轰！

本就摇摇欲坠的预制板被他这含怒一脚踹得猛地向外滑开一截！更大的缝隙瞬间暴露出来！

“吼——！”

外面早已被血腥味刺激得疯狂的怪物群，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朝着这个缺口狂涌而入！当先冲进来的，正是那头先前被阻在裂口外、被凌夜掷出的匕首伤了复眼的巨大节肢怪物！它嘶吼着，带着浓烈的腥风，布满利齿的口器大张，直扑向那两个孩子藏身的角落！

“滚开！”凌夜狂吼着，不退反进，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狠狠撞向那头庞大的怪物！他唯一的武器，只剩下血肉之躯！

砰！

沉重的撞击声！凌夜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移动的钢铁之墙！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但他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怪物扑向孩子的路线！

怪物的利爪带着腥风狠狠扫来！凌夜只来得及侧身，利爪擦着他的后背划过，瞬间撕裂了他本就破烂的衣物，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啊——！”小女孩的尖叫划破空间。

怪物被彻底激怒，放弃了角落里的孩子，所有的复眼都死死锁定了这个挡在面前、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人类！它扬起巨大的、如同镰刀般的前肢，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朝着力竭的凌夜当头劈下！速度太快，力量太猛，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清晰地笼罩而下。

凌夜甚至能闻到怪物口器中喷出的腥臭热气。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疯狂，却连抬起手臂格挡的力气都没有了。世界仿佛在瞬间变慢，他看到了角落里小女孩惊恐欲绝的脸，看到了沈明曜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徒劳无功的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