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电梯里，我靠在角落，盯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沈白站在我前面半步，后背绷得笔直。他的衬衫被雨水打湿了一片，贴在肩胛骨上，像两只收拢的翅膀。
"几楼？"我哑着嗓子问。
"12楼。"他没回头，"我订了套房，有客厅。"
我嗤笑一声："有钱啊，转校生。"
沈白没接话。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2楼，我跟在他身后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他掏出房卡时，手指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空气和淡淡的薰衣草香。我愣了一下——这和我预想的廉价酒店气味完全不同。沈白打开灯，套房比我想象的宽敞，客厅茶几上摊着几本古旧的书籍和一堆手写笔记。
"你一直住这？"我问。
"三天了。"沈白放下伞，从衣柜里拿出两条毛巾，"给，先擦干。"
我没接。一阵剧痛突然从小腹窜上来，我倒吸一口冷气，不得不弯腰按住肚子。
"坐下。"沈白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几乎是拖着我坐到沙发上，"把卫衣脱了。"
"你他妈——"
"脱了。"他打断我，眼神锐利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沈白，"我需要检查胎儿位置。"
我瞪着他，但疼痛让我别无选择。我咬牙扯下卫衣，露出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魔纹在灯光下呈现出暗红色，像蛛网一样从肚脐向四周辐射。沈白的目光在我的腹部停留了几秒，然后转身去拿什么东西。
"翻身，侧躺。"他回来时手里多了几个枕头，"把腿蜷起来。"
"你从哪学的这些？"我按他说的做，声音里带着嘲讽，"《接生婆入门》？"
沈白没理会我的讽刺，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腹部，指尖冰凉但动作异常专业。"不是这里疼吧？"他按了按我的右下腹。
"嘶——往上点。"
他的手指移到我的上腹部，轻轻按压："这里？"
我点头，随即又是一阵抽痛。沈白的手突然施加了一些压力，以一种奇怪的手法揉按我的腹部。令人惊讶的是，疼痛竟然慢慢减轻了。
"假性宫缩。"他低声说，"胎儿压迫到神经了。深呼吸，放松。"
我照做了，疼痛果然缓解了不少。沈白的手还在我肚子上轻轻移动，他的眉头微蹙，全神贯注的样子像个真正的医生。
"你学过医？"我问。
"家里有医生。"他简短地回答，然后突然停在一个位置，"这里...能感觉到吗？"
我正要反问感觉到什么，突然腹中传来一个清晰的踢动。我的眼睛瞪大了——那感觉就像有人在我肚子里轻轻敲了一下。
"他...在动？"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沈白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很健康。根据大小和胎动频率，大概十六周左右。"
十六周。我迅速在心里计算——正好是毕业那晚后的第四个月。操，我真的怀孕了，而且已经四个月了。
沈白收回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古书翻开："《魔族生育志异》，明代抄本。里面记载了魅魔与人类交合受孕的案例。"
我勉强坐起来，看向那本书。发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繁体字，还有几幅手绘插图——一个腹部隆起的男性魅魔，身上布满了和我一样的魔纹。
"男性魅魔受孕极为罕见，"沈白指着一段文字念道，"需满足三条件：一为魅魔动真情，二为双方魔纹相合，三为月圆之夜..."
"放屁！"我突然暴怒，一把打掉他手里的书，"我对你动真情？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病秧子，一个被我操烂的——"
沈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把我按在沙发靠背上。我们脸对着脸，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他的眼睛黑得像深渊，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可怕的平静。
"说完了？"他轻声问，"那就听我说。你怀孕了，顾深。不管你接不接受，这都是事实。胎儿很健康，但你的身体状况很差——贫血、营养不良、压力过大。再这样下去，你会流产，或者更糟。"
我挣扎了一下，但他纹丝不动。操，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力气了？
"放开！"我咬牙切齿。
沈白松开手，后退一步："浴室在那边，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转身拿起外套和房卡，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别想着跑。你的学生证在我这里。"
门关上了。我愣了几秒，然后猛地抓起一个靠垫砸向门口。操！他什么时候拿走了我的学生证？我翻遍裤子口袋，果然不见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浴室。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最可怕的是我的腹部——那个弧度已经无法用"发胖"来解释，明显是个孕肚。
热水冲在身上，我低头看着自己变形的身体。水流过那些魔纹时，它们似乎变得更鲜红了。我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正好感受到里面又一个小小的动作。
"别动了..."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安静点。"
洗完澡，我发现自己没带换洗衣物。犹豫了一下，我拿起酒店提供的浴袍穿上。走出浴室时，沈白已经回来了，正在茶几上摆食物。
"吃吧。"他头也不抬地说，"清淡的，对胃好。"
我走过去，看到是一碗皮蛋瘦肉粥和几样小菜。奇怪的是，闻到食物的香味，我竟然没有反胃。我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沈白坐在对面，安静地翻看那本古籍。我偷瞄他一眼，发现他的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看什么？"他突然问，眼睛还盯着书页。
"谁看你了。"我低头继续喝粥，"你...为什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沈白合上书："我说过，家里有医生。"
"不止吧。"我放下勺子，"普通医生不会研究魅魔生育。"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直视我的眼睛："我父亲是研究非人生物的学者。我从小在古籍堆里长大，见过比魅魔更奇怪的记载。"
"他知道你...和我？"
"知道。"沈白的声音很轻，"他说这是命中注定。"
我嗤笑一声："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沈白没接话，只是递给我一个小药瓶："营养剂，每天一粒。你现在是两个人，需要补充更多营养。"
我接过药瓶，突然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淡红色的纹路——和我腹部的魔纹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浅得多。
"你的魔纹..."我指了指他的手腕。
沈白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口："会随着距离变淡。离你越远，颜色越浅。"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能找到你？"沈白微微一笑，"因为魔纹之间有感应。越靠近你，它就越明显，心跳也会加快。"
我愣住了。所以那天在空教室...我腹部突然出现的灼热感，就是魔纹形成的瞬间？而沈白...他一直能通过这个找到我？
"变态跟踪狂。"我嘟囔着，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夜深了，我躺在套房的床上，听着浴室里沈白洗漱的水声。我的腹部在被子下隆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手指摸上去能感受到皮肤下那个小小的生命。四个月...已经是个成形的胎儿了，有手有脚，会踢会动。
沈白从浴室出来，穿着另一件浴袍，头发还滴着水。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备用被子。
"你睡床，我睡沙发。"他说。
"随你便。"我翻了个身背对他。
灯关了，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沈白轻微的呼吸声。我本以为会失眠，但奇怪的是，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我竟然很快睡着了。
半夜，我被一阵恶心感惊醒。我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刚跪在马桶前就吐了出来。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一双冰凉的手扶住我的肩膀。
"深呼吸..."沈白的声音带着睡意，"吐完会好受些。"
我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瘫坐在地上。沈白递来一杯水和一条湿毛巾，我胡乱擦了擦脸。
"几点了？"我问。
"凌晨三点二十。"沈白看了看手表，"孕吐经常在这个点发作。"
我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查的资料。"他指了指客厅茶几上的笔记，"我记录了你的症状周期。"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客厅。茶几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症状记录：几点吐、吐了什么、腹痛频率、胎动次数...还有一堆关于魅魔生育的研究笔记。
"你..."我转头看他，"一直在研究这个？"
沈白站在灯光边缘，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锁骨和一部分胸膛。他的魔纹从手腕一直延伸到领口深处，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红光。
"嗯。"他轻声说，"总得有人确保你们父子平安。"
你们父子。这个词像块石头砸在我胸口。我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突然意识到这里面真的是个孩子，我和沈白的孩子。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我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沈白走近一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因为我看到了真实的你，顾深。不是别人眼中的完美学生会长，而是...饥饿的、愤怒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魅魔。"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腹部，正好赶上里面一个小小的踢动。我们同时僵住了。
"他在跟你打招呼。"沈白微笑起来，那个笑容干净得刺痛我的眼睛，"他想说，爸爸，别害怕。"
我猛地转身回到卧室，把脸埋进枕头里。眼眶热得厉害，但我死也不会让沈白看到我哭。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有人轻轻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睡吧。"沈白背对着我说，"明天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我想反驳，想骂他多管闲事，想把他赶下我的床。但最终，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在腹中胎儿轻柔的蠕动中，再次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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