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庭的雪，是掺着沙砾的苍黄色。
沈知棠站在金帐前，看着侍从们将她的嫁妆一箱箱抬入穹庐。那柄青霜剑的残骸就藏在妆奁暗格中，随着搬运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阏氏在看什么？"突厥可汗的汉话带着古怪的腔调，他手指上戴着的青铜扳指，正刻着狼头纹样。
沈知棠望向远处沙丘上盘旋的秃鹫，轻声道："在看故乡的方向。"
可汗突然大笑，拽过她手腕指向东南："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他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玉扣，"就像这玉石，到了草原就是我的。"
入夜后，沈知棠在妆台前拆开发髻。铜镜映出身后的羊毛毡突然掀起一角，露出张沾满血污的脸——是谢家那个少年。
"殿下..."少年递来染血的布包，"阿兄让我送这个。"
布包里裹着半块虎符，边缘还带着焦痕。沈知棠指尖发颤，这是调度北境驻军的信物，本该随谢长诀葬身冰河。虎符内侧刻着细小的"朔"字，正是她玉扣上刻的方位。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少年闪身躲入箱笼后。可汗的亲卫队长掀帘而入，鼻翼翕动着嗅闻空气："阏氏帐里有血腥气。"
"本宫在试胭脂。"沈知棠从容地划破指尖，血珠滴入胭脂盒，"汉人新娘的规矩。"
待亲卫退去，少年才从箱后钻出。他临走前突然跪地叩首："殿下保重，阿兄他..."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号角声，少年像受惊的兔子般窜出帐外。
沈知棠握紧虎符，摸到背面新鲜的刻痕。就着羊油灯细看，是"三日后，火头营"六个小字。
次日清晨，王庭炸开了锅——可汗最宠爱的鹰隼被人毒死在笼中。沈知棠跟着众人赶到时，正看见巫医捧着鸟尸念念有词。可汗暴怒地抽刀劈碎笼子，转身将刀尖抵在她咽喉。
"阏氏懂药理？"
沈知棠颈间沁出血珠，玉扣沾了血越发鲜红："可汗若怀疑，不妨查查昨日经手鹰食的人。"
她早注意到笼边散落的黍粒——那是朔州特产的红黍，谢长诀的暗桩必是混在送粮队里进来的。果然，侍卫很快押来个跛脚老汉，从他怀中搜出个药包。
"是乌头！"巫医惊叫，"汉人用来治风湿的！"
趁着混乱，沈知棠瞥见那老汉对她眨了眨眼。他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正是北境军探子的标记。
第三天夜里，王庭东南角突然火光冲天。沈知棠按约定潜入火头营，在蒸笼下找到个油纸包。展开是张人皮地图，标注着突厥藏在各处的粮仓。图纸边缘潦草地画着朵海棠——这是谢长诀与她约定的暗号。
"谁在那里？"
沈知棠迅速将地图塞入靴筒。转身时，火把的光亮照出可汗阴沉的脸。他身后亲卫押着个血人，正是那日的跛脚老汉。
"阏氏深夜来火头营做什么？"
"听闻汉厨做了杏仁酪。"沈知棠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可汗要尝尝么？"
可汗突然拽过她手腕，玉扣在挣扎中落地碎裂。一颗莹白的珠子滚出来，在火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鲛人泪？"巫医惊呼，"可解百毒的神物！"
沈知棠僵在原地。这玉扣是谢长诀送她的及笄礼，她竟不知内藏玄机。可汗弯腰拾起珠子，突然狞笑着塞进老汉嘴里："本王倒要看看，能不能解'阎罗笑'的毒！"
老汉的惨叫声中，沈知棠看见他袖口滑出半截红绳——与她腕间的一模一样。这是去岁上元节，她在长安城南月老祠求的姻缘绳，另一根系在谢长诀手上。
"且慢。"她突然出声，"可汗想要的不就是火器图么？"
帐内霎时寂静。沈知棠缓缓解开衣带，露出肩头刺青——那根本不是寻常花纹，而是缩小版的火炮构造图。可汗眼中腾起贪婪的火焰，伸手就要触碰。
"但求可汗答应三件事。"她拢回衣襟，"一赦这老汉，二还我鲛珠，三..."她指向东南角仍在燃烧的粮仓，"我要亲自监造第一批火器。"
当夜，沈知棠在囚帐中见到了垂死的老汉。他蜷缩在干草堆上，七窍不断渗出黑血。
"将军...让我告诉殿下..."老汉从齿缝挤出话语，"...海棠开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抽搐起来。沈知棠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摸到虎口处厚厚的茧——这是常年拉弓留下的。她忽然明白，这不是什么暗桩，而是谢长诀的亲卫。
帐外传来三声鹧鸪叫，沈知棠擦干眼泪掀开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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