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的雪,下得比长安更沉默。
沈知棠站在驿馆的窗前,看着远处烽燧台上飘动的狼烟。那烟是青灰色的,像谢长诀最后一次离开时,衣袍上沾染的尘灰。
"殿下,该喝药了。"青梧捧着药碗进来,眼底藏着忧虑。
沈知棠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摩挲着腕间那截红绳——已经褪了色,却仍固执地系在那里。
"今日……有消息吗?"
青梧低下头:"还是没有。"
药汁苦涩,沈知棠一饮而尽,舌尖却尝不出半分味道。自那夜在突厥王庭见到谢长诀的亲卫后,她便再没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他到底还活着吗?
——若活着,为何不来找她?
——若死了……
她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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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朔州城南,枯柳巷。
沈知棠披着黑色斗篷,独自踏入这条荒废的巷子。枯柳巷名不虚传,巷口一株老柳早已枯死,枝干嶙峋如鬼爪,在月色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她按着谢长诀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巷尾那间破败的宅院。门扉半掩,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推门而入的刹那,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角落里一盏残烛幽幽燃着,映出榻上那个消瘦的身影。
沈知棠的呼吸骤然停滞。
谢长诀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一件旧氅衣,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的左颊上那道伤疤已经结痂,却仍显得狰狞,而更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如寒星般锐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灰翳,黯淡无光。
"……谢长诀?"她声音发颤。
榻上的人微微偏头,唇角却勾起一抹熟悉的笑:"殿下终于来了。"
沈知棠踉跄着扑到榻前,伸手去碰他的脸,却在触及前被他轻轻避开。
"别碰。"他低声道,"会染上病气。"
"什么病气?!"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却在摸到脉搏的瞬间僵住——那脉象杂乱微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灯。
谢长诀轻叹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殿下不该来的。"
"你骗我。"她声音嘶哑,"你说过……你会活着回来。"
"臣确实活着。"他笑了笑,"只是……活不久了。"
烛火摇曳,沈知棠看清了他脖颈上蔓延的暗色纹路——那是"阎罗笑"的毒痕,从心脉一路爬至咽喉,像一条索命的黑蛇。
她忽然想起那枚被可汗夺走的鲛珠。
"我去把鲛珠拿回来——"
"没用的。"谢长诀打断她,"鲛珠只能暂缓毒性,解不了'阎罗笑'。"
"那怎么办?!"她几乎是吼了出来,"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屋内一片死寂。
良久,谢长诀缓缓抬手,指尖虚虚描摹着她的轮廓,却始终没有真正触碰。
"殿下,臣这一生,骗过你两次。"他轻声道,"第一次,是假死。"
"第二次……是假装不爱你。"
沈知棠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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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朔州城外的山道上,一队人马悄然行进。
沈知棠策马跟在谢长诀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脏仍隐隐作痛。
两个时辰前,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全部计划——
突厥可汗手中的火器图是假的,真正的图纸早已被谢长诀调包。而三日后,朝廷大军会趁突厥内乱之际,一举攻破王庭。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她曾这样问他。
谢长诀只是笑了笑:"臣的命,早在苍狼河就该断了。"
夜风凛冽,沈知棠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不。
——她绝不会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