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门被猛地踹开时,季卿正蜷缩在潮湿的墙角数自己的心跳。二百七十三下。比上次少了十一分钟。
"妖怪就该待在黑暗里!"父亲的声音裹挟着酒气从楼梯上方砸下来。一只皮鞋飞进来,砸中季卿的肩膀,但他没出声。九岁的他已经学会沉默是最好的盔甲。
铁门再次锁死,黑暗重新吞没了一切。季卿摸索着找到那只皮鞋——左脚,42码,鞋底沾着呕吐物。他把它整齐地放在门边,然后回到自己的角落。这里有一块稍微干燥的水泥地,是他用体温一点点烘出来的领地。
右眼在黑暗中能看到一点点轮廓,但左眼永远像蒙着一层雾。那只冰蓝色的眼睛是父亲最厌恶的东西。"怪物"、"杂种"、"恶魔的孩子",这些词汇比皮带抽在背上更让季卿疼痛。母亲临终前摸着他的眼睛说"真美",那是他最后一次听见关于左眼的赞美。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季卿屏住呼吸,看到一张对折的纸片被塞了进来。他爬过去展开,是一幅蜡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下站着两个火柴人,高的那个头顶画着一团乱糟糟的黑线,矮的那个手里举着一朵花。
纸片背面用拼音写着:"ge ge, chi dian xin."
季卿把纸片贴在心口。昨天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说是他的新妈妈和弟弟。从地下室的小窗往外看,他见过那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像只活泼的小鹿。
突然,门锁转动的声音吓得他差点叫出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在黑暗中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哥哥?"男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给你带了面包。"
季卿僵在原地。六年来,除了父亲和偶尔上门的债主,没人进过这个地下室。现在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却举着一块黄油面包,像举着圣餐一样庄严地走向他。
"出去。"季卿往墙角缩了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孩却在他面前蹲下,把面包塞进他手里:"我叫江煜洵。妈妈说我是你弟弟了。"他伸手想摸季卿的脸,"你的眼睛真漂亮,像宝石一样。"
季卿猛地偏头躲开:"别碰!"
面包掉在地上,江煜洵的眼里立刻蓄满泪水。季卿慌了,他不想吓到这个唯一给他送食物的小孩。犹豫了一下,他捡起面包掰成两半,把干净的那半递给男孩:"一起吃?"
江煜洵破涕为笑,挨着他坐下。两个孩子肩并肩坐在黑暗中,分享着那块已经沾上尘土的面包。季卿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左眼对着光,但江煜洵还是发现了。
"哥哥的眼睛不一样颜色!"他兴奋地说,"像动画片里的魔法师!"
季卿捂住左眼:"爸爸说这是妖怪才有的眼睛。"
"才不是!"江煜洵掰开他的手,"这只蓝色的像冰川,那只黄色的像蜂蜜。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季卿感到左眼一阵发热。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用"好看"形容他的异瞳。江煜洵的小手暖烘烘的,让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同样温暖的掌心。
楼上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季卿条件反射地抱住江煜洵,捂住他的耳朵。父亲的怒吼和继母的哭声透过地板缝隙渗下来,混合着玻璃碎裂的声响。
"妈妈..."江煜洵在他怀里发抖。
"别怕,"季卿轻声说,"数数。数到一百就结束了。"
这是母亲教他的方法。当黑暗太长太冷时,就用数数把时间切成小块,一口一口咽下去。
江煜洵开始数,声音带着哭腔。数到四十七时,楼上安静了。季卿松开手,发现男孩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我们得回去了。"季卿拉起他,"记住,别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这里。"
江煜洵点点头,突然踮脚亲了亲季卿的左眼:"这是魔法亲亲,保护哥哥不被黑暗伤害。"
那个吻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季卿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点燃了一盏灯。
三个月后,季卿的左眼再也看不见了。
那天父亲又喝醉了,揪着江煜洵的头发骂他是"拖油瓶"。季卿冲上去护住弟弟,被一耳光扇倒在地。父亲踩着他的左手,酒气喷在他脸上:"看看你这双妖怪眼睛!就是因为生了你这个怪物,老子的运气才这么背!"
"他不是怪物!"江煜洵突然扑上来咬父亲的手腕,"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父亲暴怒之下抓起玻璃烟灰缸砸向江煜洵。季卿用身体挡了一下,烟灰缸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在墙上砸得粉碎。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弹到他手边,父亲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们这两个小杂种!特别是你,季卿,你这双眼睛看着就恶心!"
季卿握紧玻璃片,感到掌心被割破的疼痛。十四年来积累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他盯着父亲扭曲的脸,突然笑了:"既然这么讨厌我的眼睛..."
玻璃尖角刺入左眼的瞬间,世界变成一片血红。疼痛超出想象,但季卿没发出一点声音。父亲惊恐的尖叫和江煜洵的哭声混在一起,像一首荒诞的交响乐。
当急诊医生宣布左眼永久失明时,季卿躺在病床上,用剩下的右眼寻找江煜洵的身影。男孩蜷缩在病房角落,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
"小洵,过来。"季卿轻声唤他。
江煜洵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绷带:"哥哥疼吗?"
"不疼。"季卿撒谎道,"你看,现在我和别人一样了。一只眼睛。"
江煜洵把脸埋在他没受伤的右手里,肩膀剧烈抖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咬他..."
"不是你的错。"季卿抚摸他柔软的头发,"记住,永远不要为伤害你的人感到愧疚。"
病房门被推开,父亲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季卿下意识把江煜洵护在身后,但父亲只是站在那儿,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最后他放下一个水果篮,转身走了。
那是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表现出近似愧疚的情绪。
出院后,季卿的左眼永远蒙上了一层阴翳。但奇怪的是,父亲不再把他关进地下室,甚至很少动手打他们了。有时候深夜醒来,季卿会发现父亲站在他们床边,盯着他的绷带发呆。
江煜洵变得异常黏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季卿。晚上一定要握着他的手才能入睡,做噩梦时会钻进他被窝。季卿从不拒绝,他知道那种黑暗中有个人可以依靠的感觉有多珍贵。
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郊外一座废弃的小教堂。彩色玻璃窗已经破碎,但阳光透过残存的碎片照进来时,依然会在灰扑扑的地板上投下梦幻的光斑。季卿在这里教江煜洵画画,用捡来的粉笔在墙上涂鸦。
"哥哥看!"江煜洵举着一台老旧的拍立得相机——不知道他从哪捡来的,"我拍了好多照片!"
相纸上是季卿各种角度的侧脸,全部刻意避开了左眼的伤疤。有一张特别清晰:季卿仰头看着彩窗,琥珀色的右眼映着七彩光斑,像一颗坠入彩虹的星星。
"这张最好看。"江煜洵郑重其事地把照片塞进季卿口袋,"我要存钱买好多胶卷,把哥哥的每一刻都拍下来。"
季卿揉乱他的头发:"傻瓜,拍点别的。花啊,云啊,小动物啊。"
"不要。"江煜洵固执地摇头,"世界上没有比哥哥更好看的东西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江煜洵一直紧紧攥着季卿的衣角。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哥哥,等我长大了,"江煜洵突然说,"我要变得特别厉害,保护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杀了他。"
季卿停下脚步,惊讶于六岁孩子口中会说出"杀"字。江煜洵仰着脸看他,眼神纯净得不像话,仿佛刚才说的只是"我要给你买冰淇淋"这样平常的话。
"不需要杀人。"季卿蹲下来与他平视,"我们只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生活。"
"多远?"
"远到没人能找到我们。"
江煜洵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拉钩!"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在夕阳下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季卿不知道的是,那一刻江煜洵心里想的"没人"包括全世界——甚至包括他们自己。这个孩子想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将两个人永远锁在一起的牢笼。
当晚,季卿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幅画:两株幼苗在裂缝中生长,根系紧紧缠绕。他在旁边写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他离开这片废墟。"
窗外,月光照亮了江煜洵熟睡的脸。男孩怀里紧抱着那台破相机,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那个只有他和哥哥两个人的未来。
手术室的灯光像一个小型太阳,照得季卿右眼发酸。他眨了眨眼,汗水顺着眉骨滑下,在即将滴落时被巡回护士及时擦去。
"镊子。"季卿的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他接过器械,小心地从患者脑部夹出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碎片。十八岁男孩,车祸,副驾驶。季卿盯着那片染血的玻璃,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刺入自己左眼的碎片。
"血压下降!"麻醉师急促的警告将季卿拉回现实。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他的世界只剩下止血钳的金属冷光、监护仪的尖锐报警和指尖传递来的生命律动。当男孩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时,季卿的洗手服已经湿透。
更衣室的镜子映出他苍白的脸。右眼下的青黑显示出连续值班36小时的疲惫,左眼的伤疤在荧光灯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季卿用冷水拍了拍脸,手机在储物柜里震动。
[哥,今晚颁奖礼,记得看直播。] 附带一个笑脸emoji。
季卿嘴角不自觉上扬。江煜洵,他二十四岁的弟弟,现在是最当红的偶像明星。组合出道两年就拿下年度最佳新人,今晚有望冲击最佳男歌手。季卿看了看表——晚上七点二十,颁奖礼八点开始,他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
公寓是江煜洵买的,顶层复式,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季卿当初反对过,说医生工资买不起这么贵的房子,江煜洵只是笑着把钥匙塞进他手心:"我的就是哥哥的。"
指纹锁识别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玄关格外清脆。季卿踢掉皮鞋,发现门口摆着一双崭新的手工皮鞋,鞋盒上贴着一张便签:[送给世界上最厉害的外科医生。爱你的小洵。]
季卿摇头轻笑。自从江煜洵走红后,送他的礼物越来越昂贵,从限量版钢笔到定制西装,仿佛要用物质填满他们童年所有的匮乏。他拿起皮鞋准备放进衣帽间,却在转身时撞倒了玄关的装饰花瓶。
水渍在地板上蔓延,季卿蹲下收拾碎片,突然注意到花瓶底部有一个微小的金属物体——微型摄像头。他的手指僵住了,仔细检查后发现它连接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线路,沿着踢脚线一直延伸到客厅。
"回来了?"
江煜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卿下意识用掌心盖住摄像头,转身时已经换上笑容:"提前回来准备看你的颁奖礼。"
他的弟弟站在逆光处,修长的身影被夕阳镀上金边。剪裁完美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舞台专用的灿烂笑容。只有季卿能看出那笑意未达眼底——真正的江煜洵眼睛笑起来会微微眯起,像只餍足的猫。
"找到我送你的礼物了吗?"江煜洵走近,身上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前调是雪松,中调是琥珀。
季卿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提摄像头的事:"皮鞋很漂亮,但太贵重了。"
"哥哥值得最好的。"江煜洵帮他解开领带,手指不经意擦过颈动脉,"去换衣服吧,我叫了外卖,吃完一起看直播。"
主卧门关上后,季卿立刻检查了整个房间。床头灯里、书架角落、浴室镜框后...不到十分钟,他找到了七个隐藏摄像头。最让他心惊的是药柜里的发现——他常吃的安眠药被换成了另一种外观相似的药片,瓶身上的标签却是原来的。
季卿坐在马桶盖上,感到一阵眩晕。这些摄像头是什么时候装的?江煜洵每天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那些被调换的药片又是什么?他想起最近频繁出现的记忆断层和莫名疲惫,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颁奖礼直播开始时,季卿已经收拾好所有情绪。他穿着江煜洵送的新衬衫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弟弟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主持人宣布最佳男歌手时,镜头切到江煜洵特写——他睁大眼睛,捂着嘴做出惊喜状,像个天真的大男孩。
季卿知道这个表情是假的。真正的江煜洵获奖时反而会异常平静,就像他六岁那年第一次杀人——那只差点抓伤季卿眼睛的野猫,被他用削尖的铅笔刺穿了喉咙。
"感谢我的哥哥,"电视里的江煜洵举着奖杯,眼眶泛红,"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季卿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江煜洵的短信:[看到我了吗?这个奖杯要放在哥哥的书桌上。]
他回复:[看到了,很为你骄傲。] 发完又补充一句:[什么时候回家?]
[还有庆功宴,别等我,早点睡。记得吃药。]
"吃药"两个字让季卿手指发冷。他起身倒了一杯水,把药柜里发现的药片冲进马桶,然后从急救包里找出一片普通安眠药吞下。躺在床上时,他决定明天就去医院化验那些被调换的药物。
凌晨三点,季卿被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他闭眼保持均匀呼吸,感觉江煜洵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酒精混合着某种金属味的气息飘过来——是血。江煜洵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头,触感冰凉,有什么黏稠的东西蹭到了他的太阳穴。
"哥..."江煜洵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今天见到那个人了。"
季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那个人"指的是谁——他们的父亲。七年前,江煜洵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终于逃离了那个家。父亲后来因为欠下高利贷不知所踪,直到三个月前,季卿在医院急诊室见到了被砍掉三根手指的生父。老人没认出戴着口罩的他,只是不停地咒骂着两个"不孝子"。
"他认出我了,还问你在哪。"江煜洵继续低语,"不过没关系,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们了。"
床垫轻微下沉,江煜洵躺在了他身边,像小时候做噩梦后那样。血腥味更浓了,季卿能感觉到有液体渗透床单,触碰到他的手背。他几乎要忍不住睁眼,却听到江煜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嗯,处理干净了。"江煜洵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告诉委托人,夜莺从不失手。"
夜莺。这个代号让季卿想起上个月警局朋友闲聊时提到的职业杀手,专接高难度委托,喜欢在被害人左眼插一根白色羽毛。当时他还开玩笑说这杀手一定是个浪漫主义者。
江煜洵起身离开,浴室很快传来水声。季卿睁开眼,看到床单上有一小片暗色痕迹。他蘸了一点在指尖,凑到鼻尖——确实是血。浴室门开时,他迅速闭眼装睡,感觉到江煜洵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季卿在餐桌上看到了江煜洵留下的字条:[去早班飞机拍广告,三天后回。牛奶在冰箱,记得吃早餐。] 旁边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牛奶。
季卿把牛奶倒进水槽,打开江煜洵的电脑——密码是他生日。浏览器历史记录一片空白,但回收站里有一张被删除的照片:父亲倒在血泊中,左眼插着一根羽毛。拍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十七分,颁奖礼刚结束。
季卿的双手开始发抖。他想起江煜洵六岁时说的话:"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杀了他。"当时以为只是孩子的天真狠话,没想到...
电脑桌面上有个加密文件夹,图标是一朵小白花,和他们童年秘密基地墙上的涂鸦一模一样。季卿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最后输入"冰川与蜂蜜"——江煜洵对他眼睛的形容。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数百个视频文件,按日期排列,最早可以追溯到他们搬进这间公寓的第一天。季卿随机点开一个,画面里是他熟睡的样子,镜头拉得很近,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另一个视频里,他在厨房做饭,江煜洵的画外音轻声说:"哥哥切胡萝卜的样子真好看。"
越往后的视频越令人不安。有他洗澡时模糊的轮廓,换衣服时的背影,甚至还有他独自解决生理需求时的隐私画面。最后一个视频是昨晚拍的——江煜洵站在床边,用沾血的手指描绘他的面部轮廓,低声呢喃:"永远这样多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季卿冲进洗手间干呕起来。镜子里的他面色惨白,左眼的伤疤隐隐作痛。他捧水洗了把脸,决定搬出去住几天。收拾行李时,却在衣柜深处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金属箱。
外科医生的手很稳,撬锁没费多少功夫。箱子里是十几本素描簿,全部画满了季卿的肖像——吃饭的、看书的、睡觉的,有些画页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最底下压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季卿用过的咖啡杯、牙刷,甚至几缕头发。
文件袋上贴着一张便签:[哥哥的气息收集计划。]
季卿跌坐在地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不是普通的兄弟亲情,而是一种病态的痴迷。他想起那些摄像头、被调换的药物、床单上的血迹...还有父亲左眼那根羽毛。
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急诊科的召唤。季卿机械地换好衣服,把金属箱恢复原状。走出公寓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精美的牢笼,突然意识到江煜洵从未真正长大——他依然是那个躲在衣柜里发抖的六岁男孩,只是现在他用金丝笼代替了衣柜,用监控代替了依偎。
急诊室忙碌的工作让季卿暂时忘记了早上的发现。直到深夜下班,他才发现手机里有十七个未接来电和二十三条短信,全部来自江煜洵。
[哥你怎么不接电话?]
[医院说你今天请假了?]
[我提前回来了,家里没人。]
[求你了,回我消息。]
[我知道你看了那些视频。]
[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马上来医院找你。]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季卿刚读完,急诊室大门就被猛地推开。江煜洵站在门口,头发凌乱,妆都没卸,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穿着颁奖礼那套西装,但领带歪了,袖口还有没洗干净的暗红色痕迹。
"哥..."江煜洵的声音破碎不堪,"别离开我。"
所有医护人员都看向他们。季卿快步走过去,拉着江煜洵来到消防通道。昏暗的灯光下,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已经比他高的弟弟——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眼底的疯狂,颤抖的手指紧攥着他的白大褂,像溺水者抓着最后的浮木。
"你杀了父亲。"季卿陈述道,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江煜洵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该死。他伤害过你那么多次..."
"那些摄像头呢?你换掉的药物呢?"季卿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上一个小红点,"这是什么?定位芯片?什么时候植入的?"
江煜洵突然跪了下来,抱住他的腰:"我只是想保护你...外面那么危险,我不能失去你..."
季卿想推开他,却看到一颗泪珠砸在自己手背上。江煜洵在哭,不是演戏那种,而是真实的、崩溃的哭泣,像个迷路的孩子。季卿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他颤抖的肩上。
"回家吧,"江煜洵仰起脸,泪水中挤出一个笑容,"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