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轻盈地跃过溪流,落在对岸的青石上。它抖了抖身上沾湿的毛发,转眼间化作一位身着素白长袍的青年男子。
“千年修行,今日终于要下山了。”季卿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眼神平静无波。他身形颀长挺拔,面容俊美非凡,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沉淀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带着洞悉世情的淡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眼尾微微上挑,保留了狐族特有的那一抹天然风韵。
山神曾告诉他,若要得道成仙,需先下山历一场情劫。情劫对象是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必须让那人爱上自己,再经历离别之苦,方能超脱。
“情劫…”季卿低声自语,这个词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显得既陌生又必然。作为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他见过沧海桑田,也深谙草木枯荣之道,唯独对人世间纠缠复杂的“情”字,所知甚浅。他明白原理,却未曾亲历。为了那最终的仙途,这一步,他必须踏出。
山脚下有个小镇,季卿决定先去那里。他步履从容,白袍在微风中轻扬,带着一种沉淀了时光的优雅气度。
正午时分,季卿站在镇口,望着熙攘的街道。他原计划是找个心思相对简单的女子完成情劫,这样因果明了,对彼此的伤害也最小。正思索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挎着竹篮从街角转出,约莫十六七岁,眼神清澈,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手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
“心性纯善,因果较浅,应是不错的选择。”季卿心中思忖,千年阅历让他快速做出了判断。他正欲上前,一辆装饰华贵却不显张扬的马车停在了少女面前。
“小桃,夫人要的绣线买好了吗?”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为俊朗却隐含威严的脸庞。
季卿的脚步微微一顿。那是个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身着墨蓝色云锦常服,气质雍容,眉目深邃如刻,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掠而过的锐利精光。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掌控感。
“回家主,已经买好了。”名叫小桃的侍女恭敬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男子点了点头,目光却如实质般越过小桃,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季卿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能穿透表象。季卿心中瞬间了然——情劫对象,已定!不是他物色好的小桃,而是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主。千年岁月赋予他的冷静让他没有惊慌,只是心底划过一丝无奈和更深的警惕:此人,绝非易与之辈。
“这位公子看着气度不凡,可是初到我们青阳镇?”江煜洵开口,声音温和有礼,挑不出半点错处。
季卿拱手,姿态从容不迫,声音清朗:“在下季卿,确初到此地。家主好眼力。”
江煜洵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在下江煜洵,忝为此地江府家主。季公子风姿卓然,相遇即是有缘,不知可否赏光到寒舍一叙?”他的邀请得体,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季卿瞬间权衡利弊:情劫对象已定,无法更改。眼前之人城府极深,与他周旋必定艰难。但逃避非解决之道,反而可能横生枝节。千年修行教会他直面挑战。他面上不显,淡然应道:“江家主盛情,季卿却之不恭。叨扰了。”
马车内空间宽敞舒适,铺着柔软的锦垫,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季卿与江煜洵相对而坐,两人皆是姿容出众,气质卓然,只是江煜洵的雍容中带着锋芒,季卿的淡然下藏着千年沉淀的静水深流。
“季公子仙乡何处?观公子气度,不似寻常人家。”江煜洵看似随意地问道,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膝上,姿态放松,眼神却如鹰隼般专注。
季卿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对方,心思电转。他自然不能说是深山老林里修炼的狐狸。千年阅历让他编织起合理的身份:“祖辈在北境山野避世而居,家中略有些传承。此番是季某首次入世游历,增长见闻。”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隐士后人的疏离感,避重就轻,却也不完全是假话。
“北境山野…”江煜洵轻声重复,尾音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那里人迹罕至,山高林密,季公子独自前来,胆识过人。”他的目光在季卿身上逡巡,仿佛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
季卿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心中警铃微作。这人类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剥开层层表象,直指核心。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山野之人,习惯了清静。家主谬赞了。”他不再多言,将视线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对这位“情劫”的难度评估又悄然提升了几分。此人不仅权势在握,心智更是深沉如渊。让他动心?季卿千年平静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名为“棘手”的涟漪。
马车驶入一座占地极广、气派非凡的宅邸,朱漆大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第二章**
江府庭院深深,布局精妙,一砖一瓦皆显露出主人的非凡财力与深厚底蕴。仆从训练有素,行礼时恭敬有余,却都下意识地避开与江煜洵目光的直接接触,那份敬畏发自内心。
“季公子远道而来,不妨在寒舍多盘桓几日。”江煜洵引着季卿穿过九曲回廊,廊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奇花异石相映成趣,“东厢有处临水小筑,景致清幽,最是适宜读书静思,季公子若不嫌弃,便住那里可好?”
“江家主安排周到,季卿感激不尽。”季卿颔首致谢,目光扫过这富丽堂皇的府邸,心中却无多少波澜。千年岁月,他见过更恢弘的宫殿,也住过更简陋的山洞。他在意的是如何尽快完成这场意外且艰难的情劫。眼前这位心思深沉的家主,如何能让他动情?
行至一处临水敞轩,江煜洵停下脚步。轩内已备好清茶点心。他示意季卿落座,亲自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季公子,”江煜洵将一盏碧色茶汤推至季卿面前,茶香氤氲,他抬眸,目光深邃,“府中藏书楼里,倒是有些关于北境山野奇闻异志的古籍,其中不乏精怪传说。”他语气随意,如同闲谈,指尖却轻轻点在桌面上,“有一则说,北山深处有灵狐,通体雪白,寿逾千载,可化人形,吸天地精华而修长生之道…季公子祖居北境,可曾听闻此类轶事?”
季卿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快得让人难以捕捉。来了!试探!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感的兴味:“哦?这等志怪之说,倒是有趣。山野间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颇多,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季某虽生于彼处,却多随长辈研习典籍,于这些乡野传闻,所知反而不多。”他轻轻啜了一口茶,姿态闲适,“江家主博闻强识,连这些偏僻记载都有涉猎,令人佩服。”他将话题轻轻推回给对方。
江煜洵深深看了季卿一眼,对方那滴水不漏的反应,既无惊慌也无刻意辩驳的痕迹,那份沉静淡然,绝非寻常年轻人所能拥有。他笑了笑,不再纠缠:“闲来无事,随意翻看罢了。季公子见笑了。”
试探之后,江煜洵并未再提及任何与精怪相关的话题,转而谈论起诗词歌赋、风土人情。他学识渊博,谈吐风雅,见解独到,极具个人魅力。季卿虽存着十二分的警惕,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在“人”的范畴内,确实堪称翘楚。然而,他越是表现得完美无瑕,季卿心中那根弦就绷得越紧。伪善的面具之下,藏着怎样的真实目的?他活了一千年,深知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危险。
数日后,江煜洵邀季卿在花园凉亭对弈。黑白子落在楸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卿执黑,落子看似随意,却布局深远,带着一种看透全局的从容。千年光阴,他精研过此道,也曾与山林间的隐士对弈消磨漫长的岁月。棋路如心路,他下棋的风格沉稳大气,不求一时之利,谋的是百年之局,带着一种超脱物外的淡然。
江煜洵执白,攻势凌厉,步步紧逼,棋风如他的人一般,锋芒毕露,精于算计,每一子落下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和掌控欲。他试图在棋盘上找出季卿的破绽,却发现对方的防守看似松散,实则密不透风,仿佛能预判他所有的意图。
“季公子棋艺精湛,布局深远,令人叹服。”江煜洵落下一子,封住黑棋一条大龙的去路,目光灼灼地看向季卿,“观公子棋路,不似初出茅庐,倒像是…历经沧桑,看透世情。”他的试探再次隐晦地抛出。
季卿拈起一枚黑子,指尖温润如玉。他并未立刻落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仿佛在审视整个战局,又仿佛透过棋盘看向更深处。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通透:“棋道如天道,亦如人道。兴衰更迭,攻守易势,不过寻常。执着于一子得失,反而易失全局。江家主杀伐果断,气势如虹,季某只是…习惯了顺势而为罢了。” 他手腕轻转,黑子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却瞬间盘活了整条大龙,化解了白棋的围剿。
这一手,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江煜洵眼中精光大盛,心中震动。这绝非年轻人能有的棋力与心境!他看着季卿平静无波的脸,那份淡然,那份洞悉,绝非伪装。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眼前之人,绝非池中之物!他心中那份最初的利用之念,悄然蒙上了一层更复杂、更强烈的探究与…征服欲。
季卿感受到对方目光中陡然增加的灼热与审视,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情劫…让这样一个心深似海、掌控欲极强的男人爱上自己?他千年修行积累的智慧告诉他,这比在悬崖峭壁上采摘千年灵芝更难。他不懂人类为何热衷于权力倾轧,但他清晰地感知到,江煜洵的世界,充满了自己无法理解也不想沾染的漩涡。然而,情劫已定,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漩涡的边缘,小心周旋。只是,他心中那份对成仙的坚定,与对人类复杂情感的隔阂,让他对这场注定艰难的情劫,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
第三章:情劫试炼**
江煜洵凝视着棋盘上那步化解了他凌厉攻势的妙手,眼神复杂难辨。季卿那份超然的从容和深不见底的棋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激起了远超预料的涟漪。征服欲、探究欲,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季公子果然深藏不露。”江煜洵敛去眼底的锋芒,笑容重新变得温雅,只是这温雅之下,多了一层更深的思量,“此局,是我输了。”
季卿微微欠身:“侥幸而已。家主棋力雄浑,季某只是取巧。”他语气平淡,心中却清楚,这场试探远未结束。情劫任务艰巨,他必须主动出击。
**尝试一:以貌惑心?**
季卿深知自己化形后的皮相极佳,这是狐族天赋。他不再刻意收敛那份天生的魅惑,眼波流转间,刻意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意。在回廊相遇时,他会驻足浅笑;在书房对谈时,他会不经意地靠近,带来一缕清冷的、不属于凡俗的幽香;甚至在江煜洵处理公务时,他会安静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深邃迷人。
然而,江煜洵的反应却让他挫败。对方的目光偶尔会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带着纯粹的欣赏,如同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随即又迅速恢复清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份温雅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却像一层坚固的冰壳,隔绝了任何温度。季卿甚至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仿佛在提醒自己,眼前的美色背后,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尝试二:以情动心?**
季卿改变策略。他不再刻意施展魅惑,转而尝试展现“真心”。他利用自己的感知力,留意江煜洵的喜好。
一次暴雨夜,江煜洵从外归来,带着一身寒意和疲惫。季卿“恰好”在书房,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散发着药草清香的羹汤。“家主辛劳,夜寒露重,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他声音温和,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这是他特意去厨房,笨拙地按照记忆中人类的食谱尝试做的,还悄悄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温养。
江煜洵看着那碗汤,又看看季卿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庞,眼神似乎有片刻的松动。他端起碗,喝了一口,点了点头:“有心了,味道很好。”语气是温和的,但那层疏离感依旧存在。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这汤的来历,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的侍奉。
又一次,季卿听闻江煜洵幼时曾受过寒疾之苦,每逢阴雨便易关节酸痛。他寻来几味山中灵草(对外只说是家传偏方),研磨成粉,装入一个亲手绣制的、针脚略显粗糙的香囊里,里面还加了一道极微弱的安神宁气的妖力。“家主,此囊置于枕边,或可缓解些微不适。”他递过去时,指尖微微蜷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他活了千年,第一次做这种“讨好”人的事。
江煜洵接过香囊,指腹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竹叶绣纹,沉默了片刻。他抬眼看着季卿,那目光深沉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季卿,”他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低沉,“你为何…对我如此费心?”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似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困惑和…某种季卿看不懂的悸动。
季卿心头一跳,以为终于触及了对方的心防,连忙按捺住情绪,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落寞与真诚:“家主收留之恩,季卿无以为报。见家主辛劳,心有不忍罢了。”他半真半假地说着,努力扮演一个知恩图报、渐生情愫的隐士后人。
江煜洵凝视了他许久,久到季卿几乎以为自己的伪装要被看穿。最终,江煜洵只是将香囊收入袖中,淡淡道:“多谢。”那丝悸动仿佛错觉,瞬间被更深的冰层覆盖。他转身投入繁杂的公务,再未多言。
季卿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千年修为,竟无法撼动一颗凡人的心?这情劫,比他预想的要艰难百倍。他开始怀疑,江煜洵此人,是否根本就没有心?
**尝试三:以才近心?**
季卿并未放弃。他展现出自己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学识。与江煜洵谈论古今兴衰,见解独到,发人深省;吟诗作对,词句清雅脱俗;甚至对江煜洵暗中进行的一些商业布局,也能在不经意间点出关键,提供意想不到的视角。
江煜洵眼中的欣赏日益增多,与他交谈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季卿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短暂的放松和愉悦。他们之间似乎建立起一种基于智识的微妙默契。季卿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打动江煜洵的并非情爱,而是这种棋逢对手、智识相吸的感觉?
然而,这份希望很快就被现实浇灭。
**身份揭露:漩涡中心**
一个深夜,季卿因心中烦闷,难以入眠,在府中一处僻静的假山后静坐。无意间,他听到了两个行色匆匆、气息凝练的护卫低声交谈的只言片语:
“…殿下那边催得紧,粮草必须尽快运抵北境大营…”
“…京城那边有异动,似乎有人察觉了殿下的身份…”
“…这次刺杀失败,皇上那边恐怕更加忌惮…”
“…务必保护好殿下,他可是我们复国的唯一希望…”
“殿下?”季卿的心猛地一沉。江府之中,能被称作“殿下”的,只有一人!
前朝废太子!当今天子的亲兄长,也是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江煜洵!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商家主,而是一直在暗中谋划夺权复国的前朝遗孤!
季卿指尖冰凉,瞬间明白了江煜洵那深不可测的城府、无处不在的警惕、以及那永远无法真正靠近的疏离感从何而来。他身处权力的风暴中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动情?他所有的温和、所有的欣赏,都可能只是伪装,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季卿。他活了一千年,深知人间皇权更迭是何等惨烈,沾惹上这等因果,必然业力缠身,成仙之路将彻底断绝!山神的警告言犹在耳:不可干预人间兴衰!
江煜洵不仅是他艰难的情劫,更是一个足以将他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漩涡!
**决意逃离**
季卿再无半点犹豫。情劫再难,也比不上仙途断绝的后果严重。他必须立刻离开江府,离开江煜洵,远离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他回到临水小筑,迅速整理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主要是几件衣物和那本《九州风物志》)。月光清冷地洒在窗棂上,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数月的精致牢笼。心中并无太多留恋,只有对前路未卜的凝重和对仙途的坚定。
他不需要走门。千年修为在身,避开凡人耳目并非难事。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白影,轻盈地掠过重重屋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江府高墙之外,向着远离青阳镇、远离权力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呼啸,吹动他素白的衣袍。季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得越远越好!至于那未完成的情劫…或许山神会有其他办法?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沾染这人间帝位的因果!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影消失于墙头的瞬间,书房那扇临湖的窗户悄然打开。江煜洵静静地站在那里,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手中紧紧攥着那个针脚粗糙的香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那上面再无一丝温雅伪善,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幽暗。
“季卿…”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散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决绝,“你逃不掉的。”
**第四章:心软成劫**
季卿一路向北,远离了青阳镇,也远离了那个让他感到窒息和危险的漩涡中心。他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在一处清幽的瀑布旁结庐暂居。每日吞吐灵气,打坐修行,试图将那个名为江煜洵的“情劫”和与之相关的所有纷扰都从心中抹去。
然而,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一个月后,被彻底打破。
这天,季卿正在潭边静坐,心神却莫名地烦躁不安。他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这种没来由的心悸,对他这等修为的妖来说,绝非寻常。他凝神感应,捕捉着空气中微弱的波动。
山下的小镇上,人们的议论声,隔着遥远的距离,隐隐约约地传入他耳中,如同水面的涟漪,层层荡开:
“…听说了吗?青阳镇那位江家主…出大事了!”
“可不是嘛!说是遭了仇家暗算,府邸都被血洗了!”
“哎呦,那个惨啊…听说江家主本人身中数刀,心脉都被震裂了,抬回去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啧啧,那么显赫的一个人物,说倒就倒…大夫都请遍了,都说没救了,就在这两天了…”
“树大招风啊,江家这些年得罪的人可不少…”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季卿的心上。青阳镇…江家主…重伤垂死…
江煜洵!
季卿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千年修行的理智在疯狂地拉响警报:
*陷阱!这一定是陷阱!*
*他是什么身份?前朝废太子,身边护卫如云,高手如林,怎么可能轻易被仇家血洗府邸,还重伤濒死?*
*他是在用苦肉计!他想引我回去!*
*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沾染人间皇权更迭的因果,仙途就彻底毁了!*
道理清晰得如同山涧的溪流。他应该转身,回到瀑布旁,继续他的修行,将这个消息当作过耳的风声。
可是…
季卿的手紧紧攥着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画面:
江煜洵在书房彻夜批阅文书时微蹙的眉头;
他接过那个针脚粗糙的香囊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微光;
暴雨夜,他带着一身寒意归来,喝下那碗热汤时,喉结滚动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