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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活字刑房

暗室论语

雨水终于在天明前耗尽力气,留下一个湿漉漉、灰蒙蒙的清晨。城市像一块吸饱了脏水的海绵,沉重地呼吸着。市局刑侦支队的灯光彻夜未熄,秦筝眼中布满血丝,面前摊开的资料堆积如山——全是近五年与本地古籍、文物相关的举报、纠纷、失窃和争议案件。

杜砚的推论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了通往黑暗的门扉。一个名字,在筛选“精通古籍工艺”且近期失踪的中年男性时,迅速浮出水面,与法医根据尸体残存牙齿和部分未完全腐败的指纹所做的艰难比对初步吻合。

**方墨林**。

四十二岁。本地颇有名气的古籍修复师,尤其擅长竹简、木牍和早期纸质文献的修复。他经营着一家名为“墨痕斋”的小型工作室,承接博物馆和私人藏家的修复委托。七天前,他的妻子报案称其失踪。报案记录平淡无奇:方墨林说去邻市参加一个小型古籍交流会,之后便杳无音信。他的妻子只当他临时有事耽搁,直到警方上门。

“墨痕斋”位于老城区一条青石板巷深处,门面古旧,招牌上的字迹已有些斑驳。秦筝带着一队刑警赶到时,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朽木气息。工作室的门虚掩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秦筝。她示意队员戒备,自己轻轻推开了门。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瞬间冲了出来——不是血腥,而是一种混合了陈旧纸张、霉味、油墨以及…**某种肉类被高温灼烧过的焦糊恶臭**!

室内光线昏暗。秦筝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尘埃,照亮了如同地狱作坊般的景象。

这里不再是工作间,而是一座被精心布置的、充满亵渎意味的**活字印刷刑房**!

工作室中央,原本用于修复古籍的长条工作台被清理出来。台面上,固定着一个**人**!

那正是失踪的古籍修复师,方墨林。

但他已不成人形。

方墨林全身赤裸,被用一种坚韧的、浸透了暗红色液体的**麻绳**呈“大”字型捆绑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布满了细密的、深可见骨的**烫伤烙印**。那些烙印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一个个清晰可辨的、反向凸起的**阳文篆字**!密密麻麻,覆盖了他除面部以外的绝大部分躯干和四肢!

秦筝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凑近一看,那些烙印的篆字内容,赫然是《论语》中关于“仁”、“礼”、“信”等美德的词句!凶手用滚烫的烙铁,将象征儒家最高道德准则的文字,如同活字印刷的反字模一般,硬生生地、残酷地“印”在了受害者的皮肉之上!每一个烙印边缘焦黑卷曲,深陷的皮肉呈现出熟肉般的粉白色,散发出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恶臭。

但这还不是全部。

在方墨林的胸膛正中,心脏的位置,被切开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创口。创口里,并非血肉模糊的内脏,而是被**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一块沉重的、沾满粘稠血污的金属活字印版**!印版上,阴刻着两个巨大的、狰狞的篆体字——**“勿人”**!

“勿人”二字,如同一个邪恶的封印,盖在了方墨林的心脏之上!鲜血从印版边缘和字槽中不断渗出,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蜿蜒流淌,形成一幅亵渎神圣的恐怖图景。

在方墨林头颅两侧的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两样东西:

* 左边:一套沾满血污和油墨的、小巧精致的**活字排版工具**(字盘、镊子、手托)。

* 右边:一卷展开的、同样沾染了血迹和不明油渍的**劣质宣纸**。宣纸上,用浓墨粗暴地拓印着一个反向的、模糊的图案——正是方墨林胸膛上那块“勿人”印版的拓片!拓片下方,用同样粗暴的笔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楷书:

**“施汝所‘勿’,以儆效尤。败子当诛,其行污纸!”**

在工作室角落,原本用于清洗修复工具的水槽里,注满了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油墨**。油墨表面漂浮着一些皮屑和凝固的血块。旁边,一个便携式的**高温喷枪**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枪口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这就是制造那些“活字烙印”的工具!

整个现场,充斥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工匠”气息。凶手将古籍修复和活字印刷的工具、流程,扭曲成了实施酷刑和展示“作品”的道具。方墨林的身体,成了他书写扭曲“论语”和宣告“勿人”理念的“纸张”与“印版”。

“秦队…你看墙上…”一个刑警的声音带着颤抖。

秦筝将手电光移向斑驳的砖墙。在一面相对干净的墙壁上,用沾满油墨和鲜血的刷子,写着一行巨大、狰狞、淋漓欲滴的狂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非也!汝之所污,当百倍‘施’之!以‘勿人’之道,净汝败絮之躯!——儒匠”**

狂放的笔迹中透出极致的愤怒与扭曲的“正义感”。署名“儒匠”如同一个血淋淋的印章。

法医初步判断,方墨林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发现前24-36小时。死因是心脏被金属印版嵌入造成的创伤性休克,但在此之前,他遭受了长时间、非人的活字烙印酷刑,痛苦难以想象。

消息传回市局,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弹。结合方墨林的身份和现场那赤裸裸的“儒匠”签名,第一章死者胃中竹简的谜底也呼之欲出——那个高度腐败的受害者,必然也是古籍圈内人,且很可能与方墨林一样,犯下了被“儒匠”视为“亵渎”的罪行!“己所不欲”针对的是第一个死者,“勿施于人”(以“勿人”的极端方式)则“施”给了第二个死者方墨林!凶手的仪式链条正在完成!

秦筝感到一阵眩晕。杜砚的预言以最血腥、最恐怖的方式应验了。“儒匠”不仅杀人,还在用最残忍的方式“书写”他的扭曲教义,并将受害者作为“警示”公开展示!他是在向整个古籍圈,甚至向整个社会宣战!

她立刻拨通了杜砚仓库的电话,无人接听。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她再次冲向那片废弃的工业区。

铁门依旧冰冷。秦筝用力拍打着门环,金属的撞击声在空旷的仓库区回荡。

“杜砚!开门!出事了!第二个!‘勿人’!是方墨林!他…”秦筝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急切而嘶哑。

铁门内传来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杜砚站在门后的阴影里,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却锐利得惊人,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手里拿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正是“墨痕斋”那面写着“儒匠”狂草的血字墙。

“我已经知道了。”杜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侧身让秦筝进来,“‘儒匠’没有浪费时间。他用方墨林的身体和生命,完成了他对‘勿施于人’的极端诠释——‘勿人’之道。”

仓库里,那股混合着古籍、化学试剂和冷冽的气息似乎更浓了。杜砚的工作台上,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古籍文献和工艺图册,其中一本翻开的页面正是关于古代活字印刷术的详细图解。

“活字烙印…心脏嵌入印版…油墨清洗…拓片留证…”杜砚走到工作台前,手指划过方墨林尸体照片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细节,语气如同在进行一场冰冷的学术分析,“凶手在模仿一个极其严谨又充满暴力的印刷流程:排版(烙印)、上墨(油墨槽)、覆纸(拓片)、施压(嵌入印版)、揭印(留下‘作品’)。他把人体当成了承印物,把酷刑当成了印刷工序。这是一种极致的物化与亵渎。”

他拿起那张写着“败子当诛,其行污纸”的拓片宣纸照片:“‘污纸’…这是关键。凶手认为方墨林(以及第一个死者)的‘亵渎’行为,如同污损了珍贵的古籍(‘纸’),是不可饶恕的‘败絮之躯’。他用这种‘活字酷刑’和‘印版封印’,是在进行一种扭曲的‘净化’仪式,同时也是向其他可能‘污纸’者发出的血腥警告。”

杜砚的目光转向秦筝,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方墨林的修复记录,他经手过哪些重要古籍?尤其是儒家经典!有没有出过争议?修复失误?或者…更严重的指控?比如——**故意损毁、篡改、或参与非法交易**?”

秦筝立刻联系后方查询。几分钟后,消息传来:大约一年前,方墨林曾受委托修复一批据称是明代某大儒后人家中流出的残损《论语》注疏手稿。修复完成后,手稿被一位海外华裔富商高价购得。但不久后,有匿名人士在国内专业论坛发帖,言辞激烈地指控方墨林在修复过程中**故意使用劣质材料掩盖关键性损毁痕迹,甚至可能篡改了部分内容**,导致手稿的学术价值被严重夸大,买家蒙受巨大损失。此事在圈内引起不小风波,但最终因证据不足(修复过程记录不完整,匿名指控者消失)和买家不愿声张而不了了之。

“这就是了。”杜砚眼中寒光一闪,“‘其行污纸’!在‘儒匠’眼中,方墨林为了利益,故意‘污损’(掩盖篡改)圣贤手稿,亵渎了经典的神圣性,是不折不扣的‘败子’!第一个死者…胃中有竹简的那位…查!他生前是否也有类似的‘污纸’行为?或者,他是否就是那个匿名指控者?‘儒匠’在清除‘亵渎者’,也在惩罚‘知情不报’或‘无力阻止’者?他的‘净化’名单,很可能就是围绕这批问题手稿的相关人员!”

杜砚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城市地图前。“‘儒匠’的‘印刷作坊’需要空间、工具,并且能让他从容不迫地进行那套复杂的‘印刷流程’。‘墨痕斋’是受害者的地方,不是他的巢穴。他必然有一个更隐蔽、设备更齐全的‘暗室工坊’。重点排查:废弃印刷厂、小型私人古籍作坊(尤其经营不善或位置偏僻的)、与古籍修复或印刷相关的教学机构旧址…特别是,能方便获取高温喷枪和大量特制油墨的地方!”

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区域重重划过。“时间不多了。‘儒匠’的仪式链条还未结束。他引用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论语》中还有更多关于‘过’与‘罚’的论述。比如‘小人之过也必文’(掩饰错误),比如‘以直报怨’(用公正来回报怨恨,但在他扭曲的理解里,‘公正’可能就是酷刑)…他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涉及更深层的‘掩饰’行为,或者他要用更‘直’(极端)的方式来‘报怨’!我们必须在他再次‘开版印刷’之前,找到他的‘暗室’!”

就在这时,秦筝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一个未知号码。

她看了一眼杜砚,按下接听键和免提。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呼吸声。

几秒后,一个经过明显电子变声处理、冰冷、毫无起伏、如同机械合成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耳膜:

“活字…排版…贵在…精准。”

“下一版…校正…不容…有失。”

“尔等…浊目…可曾…看清…那‘污纸’…之墨…源自…何处?”

“古籍…圣地…岂容…蠹虫…噬咬…”

“静候…新…篇…”

嘟…嘟…嘟…

忙音响起。

仓库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杜砚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嗒…嗒…嗒…沉重地敲打在两人的心头,也敲打在“儒匠”预告的、更黑暗的下一个篇章之上。那电子变声的余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冰冷的空气中嘶嘶作响。“古籍圣地”、“蠹虫”、“新篇”…这些词如同诅咒,预示着风暴的中心,正指向某个被“儒匠”视为神圣、却已被“污秽”侵蚀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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