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婆娑,晨曦微熹。
慕容瞑独坐于水榭之中,面前是一张古朴的凤凰木七弦琴。
他微微垂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行云流水般的优雅。
冷白的肤色在晨光下近乎透明,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浓密的扇形阴影,遮住了那双深邃的桃花眼。
然而,即便只是侧影,那眉骨与鼻梁的线条,也完美得如同名家笔下精心勾勒的工笔画。眼尾旁那颗淡褐色的泪痣,此刻在光线下似乎也清晰了一分。薄唇的颜色依旧很淡,近乎一种疏离的苍白。
他整个人沉浸在琴音里,仿佛与这清幽的竹林、潺潺的流水融为了一体,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与宁静。
叶冰裳一时看得怔住。
直到琴音袅袅散去,她才猛然回神,惊觉自己竟像个傻子一样,直愣愣地杵在了对方面前!
她慌乱地低下头,视线却恰好落在他抚在琴弦的手上。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手。
指骨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却不突兀,透着一种玉石的温润感。
肤色是冷调的瓷白,几乎看不到血色,只有指端覆着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抚琴留下的印记。
这双手,既能执掌乾坤,翻云覆雨,也能奏出如此不染尘埃的天籁。
下一刻,叶冰裳听见了他的声音。
淡淡的,如同玉石相叩,温润却透着一丝不易亲近的疏离:
“姑娘看了本相许久,不知有何见教?”
叶冰裳骤然抬头,撞进他那双终于抬起的桃花眼里。眸光沉静,深邃如古井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有些狼狈的身影。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速划过!
距离中秋佳宴近在咫尺,慢悠悠地攻略显然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行险一搏!
心念电转间,叶冰裳做出了决定。
她当着慕容瞑的面,毫不犹豫地屈膝,直直跪了下去!
“咚!”膝盖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钻心的痛楚瞬间袭来,让她脸色霎时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本就是温婉纤弱的长相,此刻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纤细的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更添了十分的楚楚可怜。
慕容瞑眼底的墨色似乎浓重了一瞬。
他看着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的叶冰裳,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眉。他缓缓放下抚在琴弦上的手,开口时,话语依旧不动声色,带着惯有的距离感:
“姑娘这是何意?请起说话。”
叶冰裳没有起身,反而微微仰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想必慕容丞相明察秋毫,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我本是南国公主叶冰裳,如今国破家亡,身陷敌国深宫。陛下留我性命,不过视我为药引,待大将军之女病体稍愈,便是取我心尖血之时!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是一条死路!求丞相垂怜!”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慕容瞑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叶冰裳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请慕容丞相救我于水火,带我离开这樊笼!”
慕容瞑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挑,眼底划过一抹清晰的诧异。
这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的瞬间,他就知道她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能在中秋宴前精准地找到自己,这份心机和胆识已非寻常。放眼朝中,有能力且可能愿意帮她对抗墨无冥的,除了他这个位高权重的丞相,确实再无旁人。
可她竟如此直接,单刀直入地提出要求,甚至不惜自揭其短,自己是药引之事,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份孤勇和……愚蠢?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带着几分无奈的弧度——到底是太过急迫,沉不住气了。
只消想想便知,他身为臣子,根基再深,又怎能公然与天子作对?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亡国公主?
“姑娘说笑了。”慕容瞑起身,雪白的衣袍在晨光中不染纤尘。他走到叶冰裳面前,微微倾身,伸出一只手来。
动作轻慢优雅,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搀扶之意。
“陛下既然将你带回来了,你便不再是南国公主,而是凉宫之人。”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划清界限,“至于其他……姑娘起来再说吧。无论如何,你已是陛下的人。本相,不可能带走你。”
这个回答完全在叶冰裳的意料之内。
她没有去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反而借着仰头的姿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她的眼底蓄着未干的泪迹,眼神明明是怯生生的,如同受惊的小鹿,偏偏看向他时,却直勾勾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锐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蛊惑,仿佛能穿透层层伪装,直抵人心深处。
慕容瞑莫名觉得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说不清的麻意。他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然而,就在他指尖微动的刹那,叶冰裳动了!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伸手,一把握住了他欲缩回的手腕!
小姑娘的手心温软生嫩,像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带着微微的凉意。
那柔软的触感贴上他微凉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灼热的战栗感。慕容瞑心头猛地一跳。
他尚未来得及挣脱或斥责,叶冰裳已借力陡然起身!动作快得惊人!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得不像深闺女子!
在慕容瞑惊愕的、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叶冰裳踮起脚尖,双手用力环住他的脖颈,下一刻,温软的唇瓣带着决绝的勇气,用力地、生涩地吻上了他那颜色淡薄的唇!
轰——!
慕容瞑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这辈子见过无数的人,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却没有一个如同叶冰裳这般……大胆、放肆、不计后果到令人心头生恨!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陌生而奇异,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慕容瞑浑身僵硬,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奔涌!
久居高位,习惯了掌控一切,何曾被女子这般轻薄过?
一股被冒犯的愠怒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发烫!
而叶冰裳,在最初的紧张过后,心情却诡异地平静下来,他和曾经的她何其相似。
他的唇很凉,很软,带着一丝清冽干净的冷香,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淡漠自持,难以靠近。
而叶冰裳她此刻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在撕开他完美无瑕的君子面具,逼迫他露出最真实的反应。
看着他眼中那万年不变的平静碎裂,被惊愕和愠怒取代,叶冰裳因自己的想法,眼睫微弯,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这样的笑容落在刚刚从震惊中回神的慕容瞑眼里,岂止一句“挑衅”可以涵盖!
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其难堪,温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冰裳,眼底因为强烈的羞愤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而泛起细密的血丝,声音压抑着怒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你好大的胆子!”
叶冰裳一改方才伏低做小的可怜模样。
她松开环着他脖颈的手,甚至轻轻推了他僵硬的胸膛一下,然后越过石化的慕容瞑,姿态从容地坐在了那张名贵的凤凰木古琴后面。
素白的手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发出一串不成调的零落声响。她抬起脸,笑意更加灿烂,甚至有了几分灿若朝霞的明媚感,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用另一只手虚虚地撑着额角,姿态慵懒,语气却更加无辜,甚至带着点天真的残忍:
“是慕容丞相好大的胆子才对。”
她顿了顿,欣赏着慕容瞑乍青乍白的脸色,好整以暇地抛出了真正的杀手锏,声音清脆:
“慕容丞相当然可以不带我走。但是……我会立刻跑去告诉陛下,说你趁我孤身在此,轻薄于我,意图不轨。”
慕容瞑万万没想到叶冰裳竟会这般孤注一掷,使出如此不顾惜自身名节的昏招!
他自小饱读圣贤书,克己复礼,对男女之防看得极重,何曾想过会有女子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威胁他?
“你一个亡国之女,仰赖陛下才能在深宫苟活!”
慕容瞑沉默了半晌,才从齿缝间迸出这句话,气息隐隐不稳,胸膛微微起伏,“你可知道这样的话一旦传出去,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陛下会信你,还是信我?!”
他的脸色青白交加,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看着他温润平和的面具碎裂,气急败坏的样子,叶冰裳没有一丝抱歉,她这一切都这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要怪就去找系统!
于是她很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弯着唇角,对着那一身正气已被她搅得七零八落的丞相大人,明眸善睐,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蛊惑:
“既然慕容丞相这么‘关心’我的下场,不如……把我带回家吧?”
“你是陛下的‘质子’,本相不可能带走你!” 慕容瞑几乎是咬着牙重复。
“慕容丞相明明方才……”
叶冰裳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唇,像只修炼成精的小狐狸,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魔力。
“也有心动的,不是吗?只要慕容丞相把我带回家……”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吐气如兰:
“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温婉可人的样貌,配上这极致挑逗、直白露骨的话语,形成了巨大的冲突,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慕容瞑的心防上。
叶冰裳不知道慕容瞑此刻心中所想,她只是看着他乍青乍白、仿佛在经历剧烈天人交战的脸色,好整以暇地不再说话,静静等待他的审判。
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然而下一刻,叶冰裳清晰地听见了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
她知道,她赌赢了。
【爱意值:20%】
你把我带回家,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慕容瞑只觉得这句话如同魔咒,带着致命的诱惑力,狠狠撞进他沉寂已久的心湖。
以至于他走向那个笑意狡黠、如同妖精般的女子时,竟完全违背了平日的明哲保身之道,几乎是身不由己地,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嗓音说:
“起来。本相……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