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池有墨,点开一方,荼蘼如雪;明月留痕,撰笔晕起,水光淋漓。
喧嚷声如回思,荡在棠梨坊的戏台间。水袖起舞,行腔婉转,一折戏罢又是一折。看客情致仍余,兴致已盛;而那排戏人,却免不得眼边青白,眸中血丝。
冯梦龙倚在门边,出神地听着远处的曲乐,想起汤显祖近来总是忙着排戏,日日早早离屋,披暮色而归,其指尖泛红,手腕皓白中压出一道道红痕。饶是他想与常日一般与汤相公调笑,但如今这番模样,令人不禁心疼。
他知汤显祖在世便“自掐檀痕教小伶”,感怀深触,教小伶唱曲之时难免带上人不识曲中意的哀情,但于忘川,无数名士与汤显祖有相似遭遇,其悲戚者亦可被察觉,感同身受。再者,小伶功底深厚,心思细腻,感知力强,戏中感情不会错,负不得汤显祖打红牙板去指导。
定是有心思,才这般去劳伤自己。
冯梦龙思绪渐起,随窗外飘起的一树白玉兰,盛放在云丝耕破下,飘散辗转,落入一池澄澈中,点开涟漪朵朵。
冯梦龙到棠梨坊时,汤显祖正坐于一方木凳之上,若微蜷身子。他身前是王实甫拿着红牙板,面对他欲言些许,唐寅与蒲松龄则侧起身子,带着淡淡的笑意。
汤显祖仍显憔悴。平日里鲜透明丽的碧衣涟起皱褶,似被薄汗染湿,总是温和抬眼望人的眼眸也低垂,目光涣散,不知是否将目光聚焦在台下狸奴,还是脚步不疾不徐走来的冯梦龙。
冯梦龙正欲上前一步,与汤显祖说上几句闲话,教他放松心情,却见王实甫一袖红衣一抬,看向汤显祖,已先开口:“义仍,我仍觉这处,小生应当站起身而非端坐着。”
汤显祖听罢回了回神,仰头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而不速之客顾曲散人,只得愣在一旁插不上话,转而看向汤显祖。
正巧,汤显祖也看着他。含情的眸中闪着一寸寸碎光,舞台前长明的灯打了一层暖黄的光于他的眼睛里,明彻如波,柔情似水,显得沉静又温柔。他欲开口招呼冯梦龙,心思还得回到王实甫这处,将那折子情节与感情理个透彻。
这次第,冯梦龙无言站在一旁,认真望着汤显祖说道;汤显祖总于旁人发话时将目光微微转向冯梦龙,又在回话时望向发话者,暂且摩挲着手腕红痕处。
好在这场景未持续一阵子便被打破:王实甫与小伶聊了起来,看热闹的唐寅与蒲松龄则到戏台前翻阅戏曲原稿,欲知下一折戏演的内容。
汤显祖浅浅舒一口气,额边几缕碎发被拨动,更多的青丝则被汗渍沾湿,附在脸边,若莲水洗浴后出水芙蓉般,又不免衰残些,寂寞些。
他的汗淌得更多,一层薄纱已经沾附手腕,乌帽耷卷,耳尖晕烫,抬眼望他时,一颗汗珠滚落鼻尖,染上呼吸热意。
“犹龙找我是有何事?直追到棠梨坊这边?”汤显祖却是笑起来,话语中不免带上调侃意味,语气轻快而不失风度,让人不禁欲称一句如玉君子。
冯梦龙则终于有机会上前一步,本想着抚一抚汤显祖的湿发,想了想还是将手搭在桌上,微微欠身看着汤显祖,道:“汤相公近来总是将棠梨坊作自己家,在下心觉寂寞,便想来看看汤相公。哪知汤相公忙着排戏之余,还须同红郎讨论,冷落在下于一边。”冯梦龙说这话时带着微笑,无一丝怪罪之意,连语中调笑意味都淡了很多,只是想着多与汤相公说两句话。
过段时间又得排戏了。
汤显祖盈盈一笑,轻轻握住冯梦龙扣着桌面的手,一字一句道:“冯犹龙下次可直接上来同我说话便是了——我不把你当外人,无须注重礼节。”
言罢,又小声补上一句:“只你一人如此。旁人贸然插话、突然来访,我都要调侃指摘一番。”
冯梦龙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看了看汤显祖一身热气,随即一手握着他的那截白腕,一手轻轻拂去他额边将坠的汗滴:“那在下感谢汤相公垂爱。”随后松开汤显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汤相公也要自爱,不要劳身子再操劳心了。戏,还有我们在。”
汤显祖同样望向他的眼睛,抿嘴笑了:“犹龙可愿几日以后来看我排的戏?”说罢微微低头,像有意回避着冯梦龙的目光,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了,“有劳这段时日的照料。”
说是照料,谈不上照料。前些日子冯梦龙刚见汤显祖时,便日日缠着汤显祖谈戏——他是真的有意与汤显祖进行切磋式辩论,有时提出的问题或观点令汤显祖都感到咂嘴,却又不得心甘情愿地称他一句后生可畏。
其实归来忘川之后,很少有人与汤显祖进行如此激烈的交流与辩驳。哪怕棘手,汤显祖也格外珍惜辩论时光,甚至腾出床上一席之地,让冯梦龙与他谈到深夜而夜中不必携霜露归去。
之前一人入睡时,总要看琅然空翠,风露偏凉,掩映的莺鸟啼痕之意,作堂前雪,着一晌宁静,秋雨底,萧萧都撞入心上,平添玉茗清寂,衰月几许。而冯梦龙来后,屋中多了人语声与谈笑声。
每每坐下写作再起身,汤显祖略显晕眩,脚步不稳,总要扣着桌案缓个两三秒。而自有一次冯梦龙发现后,就有意坐汤显祖身旁,在他起身时或是轻轻抓住他的肩臂,或是微扶着他的手,让他站稳后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在冯梦龙不知多少次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后,汤显祖就望着他的侧脸,轻声道:“犹龙可算为我费心——只是在世时坐立太久,站起身要去犯晕,没想来忘川桃源也会有这遗症。其实我早已习惯去扶桌案,不必次次为我操心。”
“扶桌案不如扶在下便捷舒服——万一桌案没扶稳,落得个踉跄倒地如何?我们汤相公不能受伤。”冯梦龙语气略显燥急,在呈咄咄逼人之气前又及时收回,垂下头,盯着才写下的话本的一卷,弱弱道:“我会心疼你,担心你。”
说到底,这后生是令汤显祖感到不一般的。很少有人如此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心疼他哩。
同塌而眠时,冯梦龙则换下一身倦意,懒洋洋卧在席上,不若白日里自得的清逸,倒有几分俏皮狸奴之觉,让人想就着他散落的长发顺一顺。
倒是冯梦龙常常谈起他的长发:“汤相公睡时,秀发总落在在下耳侧。在下每想打理它,又怕惊动你,就轻轻把它拨过去了。”
有时,汤显祖睡时会感到身旁人绵长温润的呼吸声,散在他长发边,偶得被手指轻轻拨动,在席上划出声音不大又不容忽视的响动,一双手搭在他枕边,又顺势握住他的手。
冯梦龙是喜欢拨他的长发。汤显祖在见棠梨坊他拨发前,早已在某个静谧如春水,翻着桃花浪的长夜中,被他轻轻拨动汗浸湿的发丝。
问之,则是:“汤相公的长发很利落,垂在耳边,又温婉又靓丽,被汗沾湿,未免可惜——我无轻佻之意,只是忍不住把玩一番。汤相公若是觉不妥,在下道歉。”
说罢还欠身欲鞠躬,被汤显祖笑着拦下:“犹龙不必如此,我不介意,只是觉好奇罢了。再说,犹龙也把汗渍抹去,省我热意,抚我凉爽。”
他将这常日里的琐事,都谓之“照料”。
冯梦龙颔首,退后几步,对着汤显祖道:“汤相公的邀请,在下怎能不应。”
“犹龙可以归去歇息......犹龙?”汤显祖仰起头,发觉一双炽热的眼眸正望着自己的脸庞,若有所思。
仿佛忽然拉回思绪,冯梦龙一怔,俶尔正了正脸色,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缓缓又坚定地说:“汤相公,在下要为你上妆——淡妆。”
汤显祖听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冯梦龙反复揉搓的袖口。
他姑且几日排戏,落个指导者的头衔——如果打红牙板教唱也算的话。但指导者并不上场,只在帘后或台下观赏,即使化了妆,看客也不会在意,更不会为他所动。这对戏来说,算得上无用功。
但是冯梦龙,这个总怀揣新意与直率的后辈,给他化了。他是不想瞧见自己这番失意而劳累的模样,还是不习惯于见他颓丧无神。但是排戏之时,这些都是常有的事,累了这几日、熬过这段时间,给戏一个圆满的结局便好。
“汤相公,我并不是去作弄你。”看出汤显祖思绪翻飞的情态,冯梦龙已若知晓他所想,蜷起双手,清晰作势道,“汤义仍应该清清白白,光鲜亮丽,与他的戏一般美。”
汤显祖看着冯梦龙正经的模样,弯了弯指尖,沉思着点了点头。
说到底,只是简单淡妆,犯不着多少心思,但是冯梦龙前前后后走访几位女名士家中,探求胭脂红妆的知识,筛选多遍才定下。
这仗势令汤显祖不禁后悔起答应他化妆,却又由衷感叹,他的细腻与认真。
“先梳头。”冯大化妆师招呼汤显祖坐于他身前,右手执木梳,左手轻放在汤显祖肩头,映着镜中朱颜带苍,青紫晕在眼边。
梳子划过汤显祖的长发,窸窸窣窣的响声放空冯梦龙的思绪。时而,他暗叹汤显祖发质的柔软顺滑;时而碰到耳垂,隐隐感觉到有些发红泛烫之意。
“汤相公怎么红了耳?”冯梦龙凑近汤显祖,有意无意贴近他脸庞,笑道。
汤显祖则把头一偏,呼吸打在冯梦龙脸上,挑起痒意与没有来的心慌。再轻轻勾起唇角,说:“犹龙梳发技巧娴熟,我很佩服。”
倒是冯梦龙觉得不好意思了,便停下手,开始摆弄胭脂水粉,欲帮他上妆。
汤显祖的眉眼很清秀漂亮,冯梦龙勾勒那双眉时省不了与汤显祖对视,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世界上一切珍宝,一切芸芸众生的情,皆入他眼眸。
以至于他后面显得心不在焉,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在险些多用墨料后轻轻覆住汤显祖的双眼,有些丧气道:“汤相公闭眼罢——在下上妆时会分心。”
汤相公没有说话,只是难得没有回他话,自顾自紧闭着双眼。
上唇脂时,冯梦龙点着汤显祖的嘴唇,有些讶意。他的唇色在昏黄的暖灯下显得透亮清泽,点过淡红时则生秀气精致。他抬臂时感到力不从心——如此清绝靓丽的人,他没有能力去化出他最好的模样。汤显祖的眼皮微微颤抖,手轻轻攀上冯梦龙的腕部,仿佛暗暗催促他。
“汤相公,在下不行......在下化不完妆了,汤相公可以......另请比在下手法熟练的多的高人。”冯梦龙放下唇脂,欲抽手离去,却被汤显祖紧紧抓住手臂,力道不大,也不生疼,只是让他挣脱不开。
“犹龙,化完罢。只有你能化完——解铃还须系铃人。”汤显祖望着冯梦龙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晕着柔情、散着步步惊异,让他很喜欢。他轻轻施力,将冯梦龙的手牵得更靠近他些,话语里带点不重的胁迫感,道:“我就一直这样牵着你。”
冯梦龙认输般笑笑,欲抬双手作势,最后却落回桌案上,摆弄起胭脂来。
给汤显祖上妆的过程,很缓,很悉心,犹若画一幅山水画,着墨、落笔、点染,直到纸页上开出山川翠微,水墨交融蜿蜒,层层若潭水与乌纱,漾出水纹和繁盛。
最后为他点了颗泪痣,冯梦龙抬手,敛着笔点下,朱砂红在白皙的皮肤间格外惹眼,不禁让他笑道:“不愧是汤相公,戏圣风貌如此迷人。”
汤显祖起身时,冯梦龙急去扶他,却被他顺势带入怀中,脸贴着脸,紧紧相拥,呼吸交融紊乱,热意漫上胸腔。
“为什么会分心。”汤显祖轻声问道,说出来却像陈述句那般笃定。
“犹龙,为什么会分心。”见冯梦龙不回答他,只是慢慢用手划过他的肩旁,汤显祖闭上眼睛轻轻依偎着他的脸,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
像是终于被汤显祖的执着打动,冯梦龙轻声笑道:“汤相公不妨细想——哪有知交与你如此亲密。”
“明明在下也只有你一个......汤相公别贴着在下了,身上满是汗,会把妆蹭花的。”冯梦龙仿佛轻声耳语般,说着说着也闭眼将头偏过去。
汤显祖忽而放手,微微松开冯梦龙的臂膀,而是长久地望着他——直到他可以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的包容,柔情,与珍视。
他再次抱紧他。
那句“妆花了”,他才猛然发现,他并不是因为冯梦龙化的妆才如此感动,而是,化妆的人是冯梦龙。
这妆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化妆的人。
换作任何一人,他都不会按着他的手,告诉他,化完妆罢——只你一人。
曾经以为,顺着他就好了——无论是排戏,琐事,还是人生大事,什么生死攸关,什么悬崖峭壁——他只管一意孤行,只管坚持自己的理念,坦坦荡荡地走尽世界上所有的路,就好了。
他是打落的紫玉钗,是岭头一枝散落的花,滚入玉水,盘旋、打转,身不由己,飘荡辗转无尽头。
现在,冯犹龙告诉他,他除了孤注一掷般的漂泊,还可以被别人小心翼翼地珍视,大开大合地被爱。
所有人都顺着他——他们心知肚明,他们没有走近他的能力,所以始终保持朋友的关心与小心。
他们与他遭遇相似,所以他们明白,放任他一个人,去做心中所想就好了——其实何尝不是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与隐隐的悲戚。
只有冯犹龙,他不一样啊。
他带来的,是爱,是我独要你好,要你做自己,也要你舒心快乐的爱。
所以每次路过棠梨坊都去看看他,他同别人谈话时总对他露出淡淡的笑,情不自禁去拨弄他的发丝——
他甚至出乎意料地改变了,他本以为会留在身上永生永世的、扶桌子的习惯,只因为有一个人,会用温暖的双臂,拥了春天般,坚定地扶稳他。
他在坚定的,连自己也无意识的在选择冯梦龙。
他很想紧紧拥抱着他,很想告诉他自己同样地语天听的爱,很想吻他。
于是他放任了一瞬间的爱,蓬勃,汹涌。
感到一双微凉的唇瓣触在自己的侧脸上,冯梦龙才发觉汤显祖的身子竟然如此寒凉。本是忘川冥魂,幸得留住,魂魄不知觉浸凉应是常有之事,但是汤显祖的冷是温存的骨力,清冽如水之气息。这如水气息攀淡淡的胭脂味,从唇瓣延伸到冯梦龙滚烫的侧脸上,吻隐隐加重力道,缠绵而长久,冯梦龙想,这胭脂的淡红怕是要留在自己这方脸颊上了。
似是终于把勾着细密的吻留在冯梦龙脸上,汤显祖抬起脸,深深地望了冯梦龙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溢满无措,微讶,与一丝丝的兴奋。他这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敛起,慢慢靠近冯梦龙的不由自瞪大的眼眸。温热的呼吸打在冯梦龙的唇上,这不似刚才唇瓣的凉意,像枯木逢春,终有生气。
冯梦龙的心蓦然跳地极快,汤显祖想做的事已经呼之欲出,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那年夏天他从后庭摘了一颗青梅,泡上冰水,再懒懒捞起一颗,一瞬咬下的酸甜畅快。
他竟有些微微颤抖。
汤显祖双手轻轻抓住冯梦龙的两肩,力气不算大,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让冯梦龙无厘头地想,他这是怕我躲吗。
温润的双唇覆上冯梦龙微张的唇上,安抚似的轻咬他的下唇。酥麻的触感遍及全身,像一只颤动的鹊覆了满身,胸腔若被大雪掩埋,微微窒息之感充斥脑畔。他眼前朦胧一片,身下双腿略发软,被吻得七荤八素。汤显祖便环着他的背,给他一个力的支点,缓缓深吻下去。
平日里见汤显祖总是温和样,今个亲一下才知道他有多磨人!冯梦龙感受到汤显祖的手有意无意摩挲着,细细抚着一方衣布,蹭出丝丝窸窣声响,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感受到一软舌探进,冯梦龙越发颤抖,几近有落泪之意。那舌磨遍他口中上下,攻城略地姑苏词奴无人探索的秘境,源源津液似一曲桃花水,流遍他干涸的全身,润泽每一方肌肤,直到淌进凿了空池的心上,填满虚无与寂寥,激荡出清泉的清越透亮。
吻久了,冯梦龙仿佛渐渐恢复味觉般,尝到汤相公唇上和舌尖的味道。胭脂洌洌的香,缱绻墨色竹影下的斑驳陆离,浸透酣畅淋漓的汗渍与悱恻,还有他才咬的桂花糕的软糯细腻,那是冯梦龙亲自填进他嘴里的。他欲反击,却只会闭着眼睛感受唇齿交融,化作一滩白云耕破。
冯梦龙从未与人接吻如此长的时间。隐隐有些喘不上来气,已如春风埋住口鼻,只有一团火燃在心间,让他犹豫又心急地轻挠汤显祖的手腕,汤显祖才慢慢放开他。眼前这位才被贸然吻了许久的话本作家,正喘着气,唇瓣一张一合,染上些许桃色,清澈的眼眸中洇着薄薄泪水。汤显祖还欲吻他,却望着他掠过迷离的眼眸,止住了动作。
汤显祖一偏头,再次埋进冯梦龙的肩上,只是轻轻靠着,拥了他满怀悸动和心跳雀跃。
“汤相公下次有心事大可和我们说——我们都在,不必也不会伤心拍遍无人知。”冯梦龙于温存之间,忽而冒出这句话。
“犹龙,我明白。”汤显祖回他一个欢喜的笑。
一幅画被泼上墨色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有人会在旧痕上精雕细琢,重上一遍颜色。
平日里感情都是抑制的、内敛的,一旦有人打开了他的内心,他的感情就像洪水一样涌起——把人装进心里,不可反抗的,不可拒绝的,用爱淹没。
就像卷在纸底的书香需要墨汁的晕染,墨一旦晕开,便是浩浩汤汤一片香缱绻,纸笔摩挲,不分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