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在瓷盘里晕开浅黄的涟漪,吕桂轩正低头用塑料刀把蛋糕切成均等的小块,鼻尖突然被人点了一下,沾了点冰凉的白霜。
范凯越举着沾着奶油的手指笑,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吊灯还亮:
范凯越“寿星该多沾点甜。”
吕桂轩刚要抬手去蹭,手机就在蛋糕盒边尖锐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他接起时,张康乐妈妈的哭声像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耳朵:
npc“轩轩,康乐在你身边吗?我找不到他你让他接电话……柏全他……没了……”
最后三个字碎在空气里,吕桂轩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蛋糕刀“当啷”砸在地板上,刀尖挑着的那块蛋糕摔在瓷砖上,奶油溅开,像朵被踩烂的花。
范凯越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看着吕桂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喉结上下滚动,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范凯越“轩轩?”
范凯越伸手想去碰他的肩膀,却被他猛地甩开。吕桂轩突然想起今早拆那盒限量版乐队CD时,自己把脸埋在范凯越颈窝,带着点鼻音说:“等考完试,我们去看他们的巡演好不好?要一起过好多生日,听到三十岁,五十岁。”那时范凯越笑着揉他的头发,指尖蹭过他发烫的耳垂,说:“听到八十岁。”
太平间的灯亮得晃眼,惨白的光线淌在走廊的瓷砖上,映得吕桂轩的影子瘦得像根被风吹折的筷子。
他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指节抠进掌心,渗出血珠混着冷汗,黏在裤子上凉得刺骨。范凯越扶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抖,像寒风里的枯叶。
范凯越“别看了。”
范凯越的声音也在发颤,他想把吕桂轩转过来,对方却突然蹲下去,捂住脸的手被眼泪泡得发涨。
哭声从指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声比一声绝望,撞在空旷的走廊里,反弹出细碎的疼。
范凯越把他搂进怀里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他还厉害,后背的校服被对方的眼泪浸出深色的痕,晕开成一片潮湿的海。
张康乐在太平间外站了整夜。天亮时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发梢滴在衣领里,凉得像冰。
手里那张去海边的门票被攥得发皱,边角卷成波浪,印着的海浪图案糊成一片蓝。那是上周放学时买的,马柏全当时正低头数着手里的零钱,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等放暑假,去看日出吧,听说那里的海是蓝绿色的。”
警察来问话时,他盯着走廊墙壁上的划痕,听着那些冰冷的字句钻进耳朵:
npc“……货车闯红灯,马柏全同学冲出校门后又折返,监控显示,他回教室是为了拿抽屉里的一张薄荷糖纸……
薄荷糖纸。
张康乐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他想起去年冬天,走廊暖气坏了的那天,两人抢最后一颗薄荷糖,马柏全把糖含在嘴里,却故意把糖纸捏在手里晃:“想要?求我啊。”
他急得去抢,被对方笑着按住脑袋:“急得像小狗。”后来那张透明的糖纸就一直夹在马柏全的日记本里,夹着的那页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举着糖,一个张着嘴,旁边写着“笨蛋康乐”。
天快亮时,他摸到校服口袋里半块融化的薄荷糖。是今早马柏全塞给他的,当时对方刚跑完步,额角还带着汗,把糖纸往他手里一塞:“喏,提神。”塑料糖纸黏在指尖,甜腻的味道混着眼泪咽下去,从舌尖苦到胃里,烧得心脏抽痛。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浅金色的,落在空荡荡的长椅上。张康乐望着那片亮,突然想起昨天下午,马柏全趴在课桌上补觉,阳光照着他耳后新长出的绒毛,泛着浅金的光。
他当时偷偷拍了张照片,存在手机里,现在屏幕亮着,照片上的人闭着眼,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梦到了什么好事。
宋许在医院走廊撞见林芷汐时,她正靠在墙角,怀里抱着的相机镜头裂了道蛛网似的缝。
镜头上的指纹被眼泪泡得模糊,她抬头看他的瞬间,眼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密密麻麻的。
宋许“是货车闯红灯。”
宋许开口时,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像吞过砂纸。
她口袋里还揣着昨晚查好的雾景攻略,打印出来的纸页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
她本来想等林芷汐拍完今早的日出,就告诉她,城郊那片竹林的雾景最适合拍照,她甚至查好了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
林芷汐却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划过瓷砖,听得人头皮发麻。眼泪砸在相机机身上,溅开细小的水花,混着镜头上的裂痕,像幅破碎的画。
林芷汐“你早就不想见我了对不对?”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芷汐“昨天约好一起等日出,你没来。连他最后一面,你都不肯陪我等。”
宋许“我查了雾景攻略,想带你去……”
宋许的话没说完,就被她猛地推开。后背撞在冰凉的墙壁上,疼得他喘不过气,手里的攻略掉在地上,被她踩在脚下,发出纸张碎裂的轻响。
林芷汐“你走!”
林芷汐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的尖利,
林芷汐“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她转身跑开时,相机撞在走廊的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三天后,宋许的转学手续放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离开这座城市时,她坐在出租车里,给林芷汐发了最后一条消息,问她相机修好了没有,要不要她寄本新的摄影指南回来。消息框旁边的灰色圆圈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沉进了深海。
后来有高一的新生说,总看见一个女生在操场角落发呆。她怀里抱着本速写本,翻开的那页画满了雾,浓得化不开的雾,雾里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
有人问她在画什么,她不说话,只是盯着那页纸,手指反复摩挲着画中人的轮廓,再也没笑过。
范凯越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坛边撞见那个货车司机时,对方正靠在梧桐树干上打电话。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扫过他的裤脚,他的声音隔着几步远飘过来,带着不耐烦的咒骂:
npc“赔钱就赔钱,多大点事?那小屁孩自己不长眼,横穿马路,活该。”
“活该”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吕桂轩的神经上。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血瞬间冲上头顶,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攥住了对方的衣领。司机被拽得一个趔趄,骂骂咧咧地挥开他的手:
npc“你他妈谁啊!”
吕桂轩“你再说一遍!”
吕桂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吕桂轩“你他妈说谁活该?!”
对方啐了一口,突然抄起墙角的消防斧,斧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朝着吕桂轩的头就砸过来。
npc“小崽子找死!”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慢了。吕桂轩看见范凯越几乎是本能地扑过来,后背重重撞在他胸口,带着他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他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没散尽的奶油甜香,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混乱中,斧头不知怎么落在了司机自己头上,血溅在雪白的墙壁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梅,艳得刺眼。
法庭宣判那天,吕桂轩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窗外的银杏叶黄得正好,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手背上,暖得像假的。
他手里攥着那张乐队CD,塑料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封面贴着两人唯一的合照,是生日那天拍的,吕桂轩鼻尖还沾着奶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
法槌落下时,“故意杀人罪”五个字砸在空气里,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看着被告席上的范凯越,对方穿着囚服,瘦得脱了形,却在看向他时,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范凯越被判死刑的消息传来时,吕桂轩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黑板上,像个孤单的惊叹号。他从笔袋里拿出美工刀,划向手腕时,没觉得疼,只看着血珠一滴一滴落在范凯越的笔记本上,晕开了最后一页画的星星。那页纸的角落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已经被摩挲得有些模糊:“想和轩轩看一辈子星星,从夏天到冬天。”
秋天的风卷着桂花,落在空荡的课桌上。张康乐坐在操场看台上,手里捏着那张被雨水泡软的薄荷糖纸。
透明的纸上还留着淡淡的折痕,是马柏全当时捏着它笑他时,留下的形状。远处传来新生的笑闹声,清脆得像玻璃珠落在地上,像极了去年夏天,马柏全抢了他的糖,跑过操场时喊的那句“笨蛋康乐”,尾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风里飘来桂花的甜香,和那个夏天的味道一模一样。那个有着奶油香、薄荷糖味、松节油气息的夏天,那个晚自习后牵手的夜晚,那个在画室里偷偷拥抱的黄昏,那个抢着糖跑过操场的午后,都还像在昨天。
可夏天里的人,那个会在生日时替他擦去鼻尖奶油的人,那个把薄荷糖塞进他口袋的人,那个抱着画本等雾的人,那个说要一起看星星听到八十岁的人,都不会回来了。
张康乐把糖纸摊开在掌心,对着阳光看。薄得透明的纸上,似乎还能看见马柏全当时写下的“笨蛋”,被风吹得轻轻颤动。他低下头,眼泪落在糖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那年冬天,马柏全含着糖笑他时,眼里的光。
残糖未烬,风也烂在了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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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以歌(作者)本文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祝圈圈叻叻和宝宝们,平安喜乐,万事胜意,年年康乐,岁岁满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