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郭城安只是淡淡应声。
“他把我拒绝了。”
“嗯。”
“他说他就把我当朋友,现在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嗯。”
汪硕突然凑近,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池骋说他有个喜欢很久的人,明明知道对方也喜欢他,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表白。”
郭城安这次没有应声。
“安哥,你好冷漠啊,这次连嗯都不嗯一声了。”
春风穿过走廊,掀起郭城安额前的碎发,他垂下眼睛,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行了,表白被拒绝的我现在该去伤心难过了,安哥再见?”汪硕夸张地叹了口气,转身时黑蛇朝他吐了吐信子。
“再见。”
汪硕走了。
郭城安感觉这人莫名的像一条蛇。
郭城安早就看不到池骋的人影了,只好打了个电话。
“喂,你人呢?”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学校,安哥想我了?我等会儿就回来,马上啊!”
“我来找你了。”郭城安望着窗外飘落的樱花,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能出疗养院了?我来接你!”听筒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像是对方正在匆忙收拾东西。
“我已经在学校了,刚看见你本来想叫住你,结果跑的跟后面有鬼追你一样……”
“你在哪里?”
“你上节课教室。”
电话没有挂断,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
不过两分钟,走廊尽头就出现了池骋飞奔的身影,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胸口剧烈起伏。
“安哥!”他一个急刹停在郭城安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怎么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来接你啊!”
郭城安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花瓣:“都陪你上了一节课了,你都没发现。”
池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我……水课睡觉去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打量郭城安,“站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郭城安拍拍他的背,望向窗外阳光灿烂的校园,“带我逛逛学校呗,说起来,我还算你的学长呢”
“行。”
池骋笑着替他推开教学楼的大门,四月的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阳光穿过新绿的树叶,在他们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图书馆,藏书量全美前三。”池骋指着远处哥特式的建筑,语气里带着骄傲,“经常有人在那边的橡树下看书,阳光正好,又不刺眼。”
郭城安顺着他的指引望去,一棵古老的橡树伫立在草坪中央,树荫下零星散落着几张长椅。
他几乎能想象池骋坐在那里看书的模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那边是艺术学院,每周五晚上都有露天音乐会。”池骋自然地牵起郭城安的手,引他绕过一处水洼。
郭城安指尖微颤。
“小心台阶。”池骋的手稳稳托住他的手肘,“前面是樱花大道,现在开得正好。”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数百株樱花树沿着步道两侧盛开,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像一场温柔的雪,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树下看书、聊天,偶尔有花瓣落在他们的书页间。
“要拍照吗?”池骋掏出手机,“给你当屏保。”
郭城安摇摇头,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记在心里就好。”
他们沿着樱花大道慢慢走着,池骋不时指认路边的建筑:“那是生物实验室,这是游泳馆,水温恒温28度……哦对了!前面咖啡厅的蓝莓松饼特别好吃,要尝尝吗?”
郭城安刚要回答,一阵风吹来,卷起满地花瓣,池骋下意识侧身替他挡住风,一片樱花却顽皮地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郭城安伸手想拂去,指尖却在触及对方皮肤的瞬间停住了。
阳光透过花瓣,在池骋脸上投下淡淡的粉色光影,他的睫毛很长,此刻正微微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蝶,郭城安突然想起汪硕说的话。
他说他有个暗恋多年的人。
“怎么了?”池骋轻声问,呼吸拂过郭城安的指尖。
“有花瓣。”郭城安收回手,耳尖微微发热。
池骋眨了眨眼,那片花瓣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他忽然蹲下身:“上来,背你去个地方。”
“我能走……”
“我知道。”池骋回头看他,眼里盛满笑意,“但我想背你。”
郭城安犹豫片刻,还是伏上了那个宽阔的背脊,池骋的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温暖而踏实。
他小心地环住对方的脖子,听见池骋轻笑:“安哥,你好轻啊。”
“胡说。”郭城安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我这段时间明明重了两斤。”
池骋背着他穿过樱花纷飞的校园,远处钟楼传来悠扬的报时声,惊起一群白鸽,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蓝天。
“到了。”池骋在一座小山坡前停下,“这是学校的最高点,能看到整个校园。”
郭城安从他背上滑下,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整座校园尽收眼底,红砖建筑点缀在绿树繁花间,远处的哈德逊河波光粼粼,春风拂过他们的发梢,带着泥土和新芽的芬芳。
“我经常来这里。”池骋在他耳边轻声说。
郭城安转头看他,发现池骋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风景上,而是专注地望着自己。
郭城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
樱花的花瓣还沾在衣领上,郭城安就已经开始发冷,这时池骋才注意到郭城安苍白的脸色。
“累了?”他停下脚步,掌心贴上郭城安的额头,触手一片湿冷。
“有点。”郭城安勉强笑了笑,睫毛在眼下投下青灰的阴影,他今天走的路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此刻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池骋立刻蹲下身:“上来。”
回程的车里,郭城安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暮色在他脸上流转,将本就单薄的面容勾勒得近乎透明,池骋悄悄将他的头引到自己肩上。
“安哥?”他小声唤道。
郭城安含混地应了一声,“眯会儿,有些困了。”
回到疗养院时,他的指尖已经冰凉,唇色褪成淡粉,池骋帮他换好睡衣,触到他滚烫的额头时,脸色瞬间变了。
“三十九度二。”林小姐量好体温小声报出数字,房间里立刻忙碌起来。
郭城安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晕开成模糊的光圈。
耳边是池骋焦急的声音,还有医生们匆忙的脚步声。
“肺部有轻微感染……”
“先退烧……”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朵,有人扶起他,苦涩的药片滑入喉咙,郭城安下意识皱眉,却依然尝不到任何味道。
“小骋……”
微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池骋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发现郭城安正艰难地睁开眼,睫毛被汗水黏成簇。
“对不起……”郭城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扫兴了……”
池骋的眼泪突然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低头将滚烫的指尖贴在自己额头,肩膀剧烈颤抖:“该道歉的是我……明明知道你不能……”
冰袋融化的水珠顺着郭城安的发梢滑落,窗外,最后一缕天光被夜色吞没,樱花纷飞的午后恍如隔世。
护士悄悄退了出去,留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池骋拧了条毛巾,轻轻擦拭郭城安滚烫的额头。
“睡吧。”他哼起了歌儿,声音沙哑,“我在这儿……”
月光爬上窗台时,高烧终于退了些。
郭城安在昏沉中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温暖从相贴的肌肤一点点渗入心底。
高烧持续了三天。
郭城安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每次睁眼都能看到池骋守在床边,少年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却始终不肯离开半步。
“你……去睡会儿……”郭城安在某个凌晨醒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池骋只是摇头,用沾了温水的棉签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不困。”
第四天清晨,郭城安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了。
他睁开眼,发现窗外的阳光格外明亮。没有头疼,没有胸闷,甚至连常年缠绕四肢的乏力感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