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外,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顾承砚摸出车钥匙,才想起刚喝了太多酒了,他坐进副驾驶,把座椅调好躺下,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眼睛发红,嘴唇紧抿,活像个为情所困的毛头小子。
“操!”他狠狠捶了下大腿。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条短信,来自那个陌生号码:【左手边,上车。】
顾承砚猛地转头。
果然,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静静停在不远处,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手指在窗户上敲击了两下,最终做出了决定。
锁好法拉利,顾承砚走向那辆奔驰。
车门在他靠近时自动解锁,他拉开门坐进副驾驶,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气息。
池骋穿着简单的黑色内搭简单的黑色外套,头发竟然被剃成了寸头,活脱脱一个秃子模样,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发消息。
“真去当城管了?”顾承砚脱口而出。
池骋头也不抬:“系安全带。”
顾承砚没动:“为什么?”
“法律规定。”
“少装傻!”顾承砚一把抢过他的手机,“为什么听你爸的话?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为什么——”
池骋突然转头,目光如炬:“因为陈鑫的父亲正在搜集顾氏行贿的证据,而你像个白痴一样往枪口上撞。”
顾承砚噎住了,池骋的眼神太锋利,像是能直接看穿他所有伪装。
他不理解,这人就比自己大一两岁,怎么就能比他成熟有威严这么多,活脱脱跟他爸一个样。
“……我不需要你管。”他最终嘟囔道,却还是乖乖系上了安全带。
池骋收回目光,发动车子:“送你回家。”
“不要。”顾承砚盯着窗外飞逝的霓虹,“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
顾承砚沉默了。他其实哪儿都不想去,只是……不想就这么和池骋分开。这个念头太可怕,他不敢说出口。
池骋瞥了他一眼,想脱口而出的骚话最终还是憋住了,突然打转向灯变道:“饿不饿?”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
招牌上写着老张粥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他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两碗皮蛋瘦肉粥,一笼虾饺,”池骋对老板说完,转向顾承砚,“你胃不好,少喝酒多吃点热的。”
顾承砚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池骋倒了杯热茶推给他,“比如你现在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去城管局上班。”
顾承砚抿了口茶,没有否认。
“因为我爸用蛇威胁我。”池骋平静地说。
“所以你就因为放不下汪硕的蛇,然后就屈尊……”
池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在意我和汪硕?我说过,我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他。”
顾承砚懒得搭理这人,没喜欢过汪硕,然后还去把人弄到手踩着自己的脸面炫耀,一中那些年环境之所以那么干净,全是因为他顾小爷的颜面扫地。
估计这人是因为后来被汪硕伤害了,所以不愿意承认当初那段酣畅淋漓的感情吧。
想着想着,顾承砚很快就给自己哄好了。
粥上来了,香气扑鼻。
顾承砚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温度刚好。
“好吃吗?”池骋问。
顾承砚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经常来这?”
“高中时常来。”池骋的眼神柔和了些,“放学后偶尔会碰到你,就坐在那个位置。”他指了指窗边的座位。
顾承砚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在他的记忆里,高中时的池骋是个高高在上的高三学长,长得帅成绩好玩的花,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场关于汪硕的可笑竞争。
“你那时候……就注意到我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池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照片上,年轻的顾承砚穿着校服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12年9月15日。
“这是……”
“偷拍的,”池骋的声音很轻,“在教室趴着睡觉。”
顾承砚的心脏狂跳起来。
所以池骋对他的关注,远比他知道的要早得多,也深得多,那些所谓的情敌行为,那些刻意的挑衅和接近,或许从来就不是因为汪硕?
但也不至于要像个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一样通过这种幼稚的行为来吸引人的注意吧?
“为什么是我?”他听见自己问。
曾经幼稚无比的青春期毛头小子池骋抬眸,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烧穿:“因为你是我唯一想要却得不到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顾承砚心底某个上了锁的盒子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幸好手机铃声及时解救了他,是顾父打来的。
“……爸。”
“马上回家,”顾父的声音冷得像冰,“别让我亲自去抓你。”
挂断电话,顾承砚无奈地看向池骋:“我得走了。”
池骋点点头,叫老板打包了没吃完的粥:“拿着,晚上饿了吃。”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车子停在顾家别墅不远处,顾承砚解开安全带,却迟迟没有下车。
“池骋,”他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见你,该怎么联系你?”
池骋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联系你用的那个号那。”
顾承砚点点头,推门下车,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敲开车窗:“那个……城管工作怎么样?”
池骋笑了,是顾承砚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但不知为何里面竟然被顾承砚看出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挺有意思的,就是被人泼了一桶粥。”
顾承砚瞪大眼睛,厉害了老弟,他想去见识一下那位勇猛之辈,到底是哪个能人能踩池少脖子上拉屎。
“对了,我今晚要去查封一家违规经营的会所,叫迷色。”
“啊?”
“晚安,顾承砚。”池骋升起车窗,缓缓驶离。
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顾承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可能,大概,也许,应该……真的栽了。
靠,他不会是被睡服了吧?
这就是“京市第一炮”的威力吗?
顾家别墅的玄关处,顾承砚踢掉鞋子,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客厅灯还亮着,顾父端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玩得开心吗?”顾父头也不抬地问。
顾承砚扯松领带,大咧咧地坐到对面:“还行,就是陈鑫的鼻子太脆,一拳就出血了。”
顾父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你知道陈家现在是什么处境吗?还敢惹事?”
“什么处境?”顾承砚明知故问,“不就是陈家正在查咱们家的项目吗?”
“谁告诉你的?”顾父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池骋。”顾承砚故意拖长音调,欣赏着父亲瞬间变色的脸,“哦对了,他还送我去了家粥店,皮蛋瘦肉粥,味道不错。”
顾父猛地合上文件夹:“顾承砚!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池家是什么人?”他突然刹住话头,深吸一口气,“下周和李家千金吃饭,我已经安排好了。”
顾承砚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相亲?爸,您是不是忘了,您儿子刚刚被人上过?”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静谧的客厅里轰然炸响,顾父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手指无意识地捏皱了文件边缘。
“你……再说一遍?”
顾承砚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第一在人脸上看到着堪比调色盘的颜色。
“我说,”顾承砚一字一顿,嘴角挂着挑衅的笑。
“我,顾承砚,被池骋,上,了,而且我很喜欢,甘愿做零,所以您还是别费心安排什么李家千金了,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未来'亲家'?”
顾父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出于愤怒,而是某种更深、更复杂的情绪。
他摘下眼镜慢慢擦拭,果然人到了极度压抑情绪的时候,都会找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
“上楼去。”
顾父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顾承砚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他本以为会看到父亲暴跳如雷,或者至少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这种平静反而让他不知所措,好像给他老爹的刺激是真的有点大了?
“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找补一点,“我和池骋之间……”
“去睡吧。”顾父打断他,“明天还要去公司。”
楼梯爬到一半,顾承砚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仍坐在原处,背影佝偻了许多,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一丝愧疚涌上心头,但很快被叛逆压了下去,谁让父亲先试图控制他的人生的,况且他本来就对女的提不起什么兴趣。
早点和他爹摊牌也是好的。
主卧的床很大,躺上去却莫名觉得空荡。
顾承砚盯着天花板,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池骋,那人现在在做什么?
是还在工作,还是已经回家?他住哪里?还是那个地下室?还是另有住处?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明发来的消息:【顾少!出大事了!迷色被查封了!!】
顾承砚一个激灵坐起来。池骋昨晚说的话在耳边回响,昨晚要去查封一家违规经营的会所,叫迷色。
他竟然来真的?
顾承砚连忙拨通李明的电话:“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来了十几个城管,说我们消防不合格,直接把店封了!带队的那个超级凶,长得特别帅但是眼神能杀人,说真的感觉和池骋有些像,不过这个是个寸头……”
顾承砚的心跳加速。
他几乎能想象那个画面,池骋穿着笔挺的制服,冷着脸下达命令,周围人噤若寒蝉……
mad!这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这种事。
“有人被抓吗?”他强迫自己回到正题。
“那倒没有,就是停业整顿。”林妍压低声音,“不过陈少惨了,他当时正high着呢,直接被警察带走验尿去了……”
挂断电话,顾承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最近删除的文件,那天在池骋书房里,他偷偷拍下的那张高中照片。
年轻的自己趴在课桌上熟睡,阳光温柔地勾勒出侧脸轮廓,拍照的人当时是什么心情?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按下快门的?
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陈鑫吸毒被抓,他父亲会把这笔账算在顾家头上。最近小心。】
没有署名,但顾承砚知道是谁。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顾承砚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
这种被人在暗中保护的感觉太奇怪了,既让他心跳加速,又莫名恼火,池骋凭什么觉得他需要保护?
他顾小少爷在京市横着走了十多年,在法国横着走了几年,什么时候怕过事?
但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你喜欢这样。
你喜欢他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喜欢他在你惹祸后收拾残局,甚至喜欢他强势地闯入你的生活,打乱一切……
“操!”
顾承砚猛地坐起身,抓过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