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蹲在玄关换鞋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回头看见江遇正踮脚够鞋柜顶层的鞋刷，浅蓝色的卫衣袖口滑上去，露出细瘦的手腕——那是她昨天刚买的衣服，洗过一水后更显干净，衬得他巴掌大的脸愈发白皙。
“我来。”她起身接过鞋刷，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背，“今天想去哪个学校看看？”
江遇抿着唇没说话，只是从裤兜里掏出张折痕累累的纸。
展开来看，是张用铅笔绘制的地图，上面歪歪扭扭地标着“市一中”“实验中学”，还有个用红笔圈出的“启明小学”。
“外婆以前说，启明小学的梧桐花很好看。”他小声说，指尖轻轻拂过红圈，“但我已经十四了……”
苏虞看着地图上稚嫩的笔迹，忽然想起昨天查资料时看到的入学年龄限制。
江遇的生日在腊月，按规定本该上初二，可他连小学毕业都隔了两年。原主的身份证显示十五岁，正是初三在读，可这具身体的记忆一片空白，连课本都没摸过。
“十四岁也可以上初中。”
她把地图折好塞进他口袋，“市一中就在附近，先去那儿看看。”
江遇的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暗下去：“可是……学费会不会很贵？”
苏虞没回答，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
原主银行卡里的数字像串冰冷的代码，直到昨天在商场刷卡时，她才真切感受到那笔钱的重量。
当导购员捧着一堆童装过来时，江遇攥着她衣角的手都在发抖，而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递出卡片——这种挥金如土的感觉，和她穿书前抠抠搜搜的日子判若两人。
手机在包里震动时，苏虞正牵着江遇走出单元楼。
铃声是原主设的韩国女团歌曲，甜腻的调子和她的气质格格不入。她掏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才想起昨天拉黑的号码又打了进来。
“喂？”她接起电话，语气冷淡。
“苏虞！你到底在哪？爸都进ICU了！”对面的声音带着怒意和焦虑，“妈让你立刻回南风别苑！”
苏虞皱眉。
南风别苑？听着像个高档小区。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
紧接着，短信蜂拥而至：
“别以为躲着就没事，苏家的女儿没你这么不懂事的！”
“再不回来，你就等着被赶出家门吧！”
江遇仰着小脸看她，眼里满是担忧：“姐姐，是谁呀？”
“骚扰电话。”
苏虞把手机塞回包里，拉着他往巷口走。
阳光透过斑驳的墙壁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想起原主日记里零星的记录——“爸又喝酒了”“妈把我的画撕了”“他们只喜欢哥哥”。
看来这家人关系并不和睦。
刚拐出巷子，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苏虞下意识把江遇往身后拉了拉，就看见一辆银灰色的帕加尼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下来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袖口随意卷到小臂，腕上戴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
“苏虞？”少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又落在旁边堆满垃圾的墙角，眉头狠狠皱起，“你真住这儿？”
苏虞打量着他。
少年眉目俊朗，下颌线清晰，只是脸上的震惊和嫌弃太过明显，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她隐约记得原主提过有个哥哥，叫苏济，比她大几岁，是家里的宠儿。
“不然呢？”她语气平淡，手指却悄悄握住江遇的手。
男孩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苏济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气极反笑：“行，苏虞你行！为了那个画画的穷酸鬼，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他指了指江遇，“这就是你找的替代品？”
苏虞眼神一冷。
虽然不知道“穷酸鬼”是谁，但苏济对江遇的轻蔑让她很不舒服。
她把江遇护在身后，语气冰寒：“我住哪里，和谁在一起，好像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苏济上前一步，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爸快不行了，妈天天以泪洗面，你倒好，在这种地方逍遥快活！”
江遇躲在苏虞身后，偷偷探出头。
他看见苏济手腕上的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和苏虞昨天买给他的塑料电子表截然不同。少年身上的贵气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下意识地往苏虞身后缩了缩。
“他生病，找医生，找我做什么？”苏虞挑眉，“我记得当初是你们把我赶出来的。”
苏济被噎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是你自己要走！拿着家里的钱租这种破房子，你不觉得丢人吗？”他指了指苏虞身后的单元楼，“跟我回去，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一辈子都别想心安！”
苏虞沉默了。
她能感觉到江遇抓着她衣角的手越来越紧。
阳光炙烤着地面，空气里弥漫着垃圾的酸腐味和苏济身上的香水味，两种气味格格不入，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不会回去的。”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至于爸，你们好好照顾吧。”
苏济看着她冷漠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记忆里的苏虞虽然叛逆，却从没有过这样疏离的眼神。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江遇从苏虞身后探出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像只护崽的小兽。
“行，你有种。”苏济咬牙切齿地说，“但你别忘了，你卡里的钱都是家里的，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冻结你的账户？”
苏虞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可以试试。”
她知道原主肯定留了后手，不然不会藏着三百万。
苏济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钻进车里。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跑车绝尘而去，留下一股淡淡的尾气。
苏虞看着车影消失在巷口，才松了口气。手心全是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她低头看见江遇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没事了。”她蹲下来，帮他擦了擦眼角，“我们去看学校吧。”
江遇吸了吸鼻子，小声问：“姐姐，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家人吗？”
苏虞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吧。”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苏虞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原主日记里最后一页的话：“如果有来生，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住在有阳光的房子里，画自己想画的画。”
“因为这里有我想待的地方。”她摸了摸江遇的头，“走吧，去看梧桐花。”
江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阳光穿过巷子，落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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