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冷水无情地浸泡着每一寸肌肤,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神经末梢。明砚仰靠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浴缸壁上,水线淹没到下颌,只露出苍白的、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凌厉的下颌线。湿透的银发如同破碎的水草,贴在同样冰冷的额角和脸颊,几缕发梢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巨大的水流轰鸣声充斥着整个浴室,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也试图淹没他身体内部所有翻腾的、屈辱的感知。耳垂下方那片深红的齿痕,在持续不断的冷水冲刷下,灼痛感终于被强行压制、冻结,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痛。腰侧那几道被谢妄手指留下的指痕,也在冰冷水流反复的冲击下,颜色似乎淡了一些,痛感被刺骨的寒意覆盖。
大腿外侧湿透的布料,在冰水中变得僵硬,摩擦感减弱,只剩下一种沉重冰冷的束缚感。
他需要这种极致低温带来的、由他自己掌控的痛苦。这痛苦清晰、纯粹,如同锋利的冰刀,将他混乱不堪的思绪、失控的感官、以及那个如同毒蛇般盘踞在记忆里的身影——谢妄——暂时切割、冰封。
时间在轰鸣的水流声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裸露在水面上的皮肤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青紫色,牙齿也抑制不住地微微打颤,明砚才猛地睁开眼。
冰蓝色的瞳孔里,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的冰冷,如同暴风雪肆虐过后的冻原,一片死寂的荒芜。他撑起僵硬麻木的身体,哗啦一声从冰水中站起。冰冷的水流如同瀑布般从他赤/裸的上身滑落,在冷白的皮肤上蜿蜒出冰冷的水痕。
他跨出浴缸,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水印。没有拿浴巾,任由冰冷的水珠不断从发梢、身体滚落,带走最后一丝残余的体温。他需要这种彻底的、由外而内的冰冷,来巩固他摇摇欲坠的意志壁垒。
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明砚停下脚步。
镜中的人影,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如鬼,嘴唇毫无血色。湿漉漉的银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几缕发丝遮住了左耳垂下方那片深红的齿痕,却遮不住它散发的、如同烙印般的耻辱感。
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缓缓扫过镜中的身体。
左手腕内侧那道绯红的痕迹已经淡得只剩下浅浅的粉色。
腰侧那几道深红的指痕,在冷水的冲刷和低温下,颜色也褪去了大半,变成了暗红的印子,但形状依旧清晰可辨。
最刺目的,还是被湿发半掩的耳垂下方。齿痕周围的皮肤依旧微微肿起,深红的颜色在冷白的底色上如同雪地里凝固的污血。
明砚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抚上那片皮肤。
冰冷湿滑的触感传来。那持续的、尖锐的灼痛感已经被麻木取代,但指尖下那微微肿起的硬块和深红的色泽,依旧清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一个被强行打上的、属于谢妄的标记。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杀意和自我厌弃的暗流,再次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涌动。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那深红的印记烫伤。
不再看镜子一眼,他转身走向淋浴间。这一次,他打开了热水龙头。
滚烫的水流如同灼热的鞭子,瞬间抽打在他冰冷的皮肤上!极致的温差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他仰起头,任由滚烫的水流冲刷着脸庞、脖颈、耳垂下方那片深红的齿痕……用另一种极致的热,去覆盖谢妄留下的冰冷烙印,去烫掉那耻辱的感觉!
热水与冰水的交替,如同酷刑。但明砚面无表情地承受着,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一件需要反复清洗、消毒、直至彻底干净的物品。
当最后一丝水汽被浴巾吸干,当一件全新的、质地冰凉光滑的黑色真丝睡袍裹住身体,明砚终于感觉那被反复亵渎、被强行留下印记的躯壳,暂时恢复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冰冷的掌控感。
他走出浴室,没有回主卧那张宽大冰冷的床。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已经透出深沉的墨蓝,黎明将至。
他径直走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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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是绝对的禁地。厚重的深色实木门隔绝一切。巨大的红木书桌如同权力的祭坛,上面文件分门别类,摆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一丝不苟。整面墙的书柜里,是浩如烟海的专业书籍、政策汇编、经济年鉴,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冷硬气息。空气里只有淡淡的雪松木熏香,冰冷、肃穆。
这里是明砚的圣殿,是他意志和掌控力的绝对延伸。
明砚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冰冷的真皮座椅包裹着他。他没有开主灯,只点亮了书桌上那盏复古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桌面,将他冰封般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需要工作。只有无穷无尽、需要绝对专注和理性的工作,才能彻底驱散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屈辱的画面,才能将那个如同毒蛇般的身影彻底驱逐。
他随手拿起一份放在最上面的文件——国家发改委关于促进沿海经济开发区高新技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指导意见(草案)。
冰冷的指尖翻开厚重的铜版纸,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入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图表。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起来。沿海产业布局、核心技术攻关瓶颈、国际竞争态势、政策扶持杠杆……一个个冰冷的术语、一串串精确的数据,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空间。手指无意识地拿起那支沉甸甸的万宝龙钢笔,笔尖悬停在文件空白处,随时准备落下力透纸背的批注。
腕骨微微转动,带动袖口滑落了一小截,露出冷白的手腕上那道几乎消失不见的、只剩浅浅粉色的旧痕。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恰到好处地抵在他指腹的薄茧上,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掌控感。
很好。冰封正在重新加固。
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细微摩擦声、书页翻动的哗啦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墨蓝渐渐被稀释,染上一抹灰白。
笃、笃、笃。
三下极其克制、精准如同秒针跳动的敲门声响起。
明砚的笔尖在文件上划下最后一笔凌厉的批注,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进。”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书房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隙。秘书小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穿着熨帖的藏青色西服,手里托着一个打开的黑色文件夹。他停在门口一步之遥的位置,微微躬身。
“司长,上午九点,A301会议室,沿海开发区产业政策草案内部论证会。与会人员名单和议题细化补充材料已整理好。”小赵的声音平稳无波,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鞋尖上,仿佛对上司昨夜可能的狼狈一无所知,也绝不探究。
明砚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在文件上,只是伸出了左手。“放下。”
文件夹被小心翼翼地放到那只骨节分明、依旧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上。这一次,小赵的动作更加谨慎,交接时,文件夹边缘距离明砚的手腕皮肤至少还有一厘米的空间。
明砚拿起文件夹,迅速扫过与会名单和议题补充。目光在几个关键名字上短暂停留,大脑已同步开始推演会议中可能出现的交锋点。他将文件夹合上,放在手边。“知道了。备车,八点四十出发。”
“是。”小赵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明砚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沿海开发区的草案上。他需要在这场会议上,再次确立他无可置疑的权威和掌控力,用绝对的理性和冰冷的逻辑,抹去昨夜那场荒谬的、失控的插曲。
他端起桌上冰冷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提神的刺激。
冰封的面具,已经重新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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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奥迪A8L如同沉默的利刃,精准地切开清晨略显拥堵的车流,驶入国家发改委那栋庄严肃穆的灰色大楼。门禁自动识别放行,车辆无声地滑入地下专属车位。
明砚推门下车。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一丝属于权力中枢特有的、混合着文件油墨和消毒水的冰冷气息。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笔挺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确保每一寸布料都熨帖平整,没有丝毫褶皱。那头如霜似雪的长发被重新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用一枚简约的铂金发扣固定。冰蓝色的眼眸在晨光下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迈步走向专用电梯。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昨夜浴缸里的冰冷、耳垂下方的刺痛、腰侧的指痕……所有感官上的不适和屈辱的记忆,都被强行压缩、冰封在意识的最底层。此刻行走的,是掌控着庞大经济机器命脉的明司长,是那个在权力场中永远冷静、永远精准、永远不容冒犯的明砚。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跳动。
“叮。”
电梯门无声滑开。A301会议室所在的楼层到了。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维持着恒定的低温。
走廊尽头,会议室厚重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已经隐约传出人声。
明砚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大门。就在他距离大门还有几步远时,旁边走廊的拐角处,一股极其淡雅、却极具穿透力的冷香,如同潜伏的毒蛇,毫无预兆地再次钻入他的鼻腔!
雪后松林深处的冰晶气息,混合着一丝金属般的锋锐,还有那缕幽微的、如同燃烧殆尽灰烬般的暖意。
谢妄!
明砚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
他猛地侧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刃,射向拐角处!
拐角处的阴影里,谢妄的身影缓缓踱出。
他并未穿着昨晚那身极具侵略性的丝绒西装,而是换了一身剪裁同样无可挑剔、却相对低调的深蓝色条纹三件套。但这身商务气息浓厚的装扮,丝毫无法掩盖他周身那股阴鸷危险的气息。墨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如刀刻的五官。他手里随意地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项目文件的黑色硬壳文件夹。
看到明砚,谢妄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站在几步开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社交性微笑。墨色的眼瞳深处,清晰地映出明砚冰冷的身影,那里面翻涌的,不是惊讶,而是毫不掩饰的、如同捕获猎物般的满足和浓烈的、粘稠的侵略性。
“明司长,早。”谢妄微微颔首,声音醇厚低沉,如同大提琴的G弦,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不适的磁性。“真是巧。”
他的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温度和钩子,自下而上地、缓慢地扫过明砚的身体。从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到笔挺的深灰色西裤,再到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口……最终,极其精准地、如同红外线锁定般,定格在明砚的左耳垂下方!
尽管那处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巧妙地遮掩了大半,但谢妄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牢牢地锁定了那片区域!他墨色的眼底,那抹暗红的光泽如同被点燃的余烬,骤然亮起,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和心知肚明的、残酷的嘲弄。
明砚感觉自己的耳垂下方,那片被冰水反复冲刷、被滚烫热水覆盖过的深红齿痕,仿佛被谢妄的目光瞬间点燃!一股滚烫的、尖锐的刺痛混合着强烈的麻痒感,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猛地从那个被遗忘的角落窜起,顺着脊椎疯狂上涌!
冰封的裂隙,在谢妄目光的灼烧下,猝然炸开!
他脸上的冰层没有碎裂,但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瞬间翻涌起的冰冷杀意和一丝被强行勾起的、生理性的剧烈反应,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无法掩饰的涟漪!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另一种剧痛来压制这该死的、源自谢妄烙印的失控感!
身体深处,那被冰封的、屈辱的感官记忆,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谢妄目光的注视下,轰然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