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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录扣(上)

落叶竹

水牢的寒气渗进骨髓时,沈九想起清静峰的雪。

玄铁链锁着他的手腕,将人半吊在污浊的水中。水面漂浮着碎冰,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刀子。洛冰河站在石阶上俯视他,心魔剑的煞气在水面割出细密的波纹。

"师尊这模样,倒比您拿剑指着我时顺眼。"

沈九懒得抬头。水珠顺着睫毛滚落,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冰碴。他太熟悉这种戏码——洛冰河总会在他快昏过去时,用魔气吊住他一口命。

靴底碾碎冰面的声响逼近。洛冰河蹲下来,突然拽起他湿透的前襟:"您猜,岳师叔他能熬几道刑?"

沈九瞳孔骤缩。

"畜生...!"他猛地挣动锁链,却因冻僵的关节显得可笑。洛冰河低笑着松开手,看他重重跌回水里:"原来师尊也会急?"

冰水灌入鼻腔的刹那,沈九好像看见少年洛冰河跪在雪地里,捧着被他故意泼掉的汤药。那时候的眼泪,现在都成了淬毒的刀。

洛冰河把沈九拖出水牢那日,魔宫下了红雨。

侍女们跪着捧来锦缎,却被魔尊一脚踹开。他亲手剥掉沈九浸透冰水的衣衫,用灵泉冲洗他青紫的皮肤。

"别碰我..."沈九声音嘶哑,指尖抠进玉砖缝隙。

洛冰河掐着他下巴迫他抬头,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师尊看清楚,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出说这句话!"

温水突然变烫。沈九苍白的皮肤瞬间泛红,像被活剥了皮。洛冰河却温柔地梳开他打结的长发,如同对待珍品:"您当年说,脏东西不配用清静峰的温泉..."

梳齿突然卡住发结,狠狠一拽。

"现在呢?"他在沈九耳边轻笑,"弟子伺候得可还舒服?"

沈九闭着眼,任由银梳刮破头皮。血珠顺着脖颈滑下,在锁骨积成小小的血洼。洛冰河盯着那点殷红,突然暴怒地砸了铜镜。

"沈九,你现在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金丝笼摆在魔宫正殿,栏杆上缠着带刺的灵藤。

沈九被锁进去时,腕上套着缀满铃铛的银环。那是用雪山寒铁打的,贴肉的那面刻满咒文,稍一动弹就噬咬经脉。

"喜欢吗?"洛冰河抚过笼柱,"比清静峰的柴房宽敞多了。"

沈九蜷在角落,银铃随着呼吸轻响。他记得这声音——当年洛冰河被罚跪碎瓷,膝头血滴在青砖上,也是这般清脆。

魔尊突然塞进来一只药碗:"喝。"

离魂散的苦味弥漫开来。沈九知道这是什么,当年他亲眼看着洛冰河被灌下三碗,疼得在雪地里打滚。

"怕了?"洛冰河捏开他牙关,"弟子可是跟您学的..."

药汁灌进去的刹那,沈九猛地掐住他手腕。铃铛乱响中,药碗砸碎在地。洛冰河却低笑起来,舔去他唇边药渍:"师尊还是这么...不听话。"

每次毒发的夜晚,沈九都会把嘴唇咬烂他不想心要洛冰洛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

洛冰河总在这时出现,用灵力为他缓解痛苦。他喜欢把沈九抱在怀里,像摆弄人偶般擦拭那些冷汗:"求我,就给您解药,只要师尊你求我,你就不用有痛了。"

沈九盯着床帐上的蟠龙纹。那是他当年亲手烧掉的绣样,如今被洛冰河复原了十倍华美。

"...滚。"

魔尊突然掐住他喉咙。两人在锦被间厮打,沈九的指甲在他脸上抓出血痕。洛冰河不躲不避,反而笑得开心:"师尊终于肯看我了?"

他抓着沈九的手按向自己心口。那里有道陈年剑伤,是在被沈九推下无间涅狱时刺的。

"这里..."洛冰河带着他的手往深处按,"每天都很疼。"

沈九猛地抽回手,却摸到满掌粘腻。不知何时,他抓破了

次日

洛冰河将沈九拖进刑室的时候,魔宫的夜明珠正泛着惨白的光。

这间刑室是专为沈九打造的,四壁刻满了禁锢灵力的咒文,地面浸着一层薄薄的冰水,寒气渗骨。沈九被按在刑架上,玄铁锁扣"咔哒"一声锁死他的腕骨,勒出深红的血痕。

"师尊今日精神不错。"洛冰河慢条斯理地抚过刑具架,指尖在一柄细长的银锥上停留,"那我们来试试这个。"

沈九抬眼看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洛冰河低笑一声,银锥抵上沈九的指尖,一寸寸推进指甲缝里。鲜血顺着锥尖滴落,沈九的呼吸骤然一滞,指节痉挛着绷紧,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泄出一丝痛呼。

"疼吗?"洛冰河俯身,在他耳边轻语,语气近乎温柔,"可这比起您当年给我的,又算得了什么?"

沈九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冷笑。

洛冰河眸色骤沉,猛地拔出银锥,带出一线血珠。他掐住沈九的下颌,逼他看向自己:"说话!"

沈九的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却仍不肯开口。洛冰河怒极反笑,他拉过沈九的手按上他心上那道旧伤——那是当年沈九亲手刺的,贯穿胸膛,几乎要了他的命。

魔火灼烧血肉的焦味在刑室里弥漫,沈九的脊背绷成一道濒死的弧线,冷汗浸透衣衫。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盯着洛冰河,眼神里除了恨意,竟还有一丝洛冰河看不懂的东西。

洛冰河心头蓦地一颤。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发高热时,沈九曾彻夜守在榻前,用沾了冷水的帕子一遍遍替他擦拭滚烫的额头。那时的沈九,眼神也是这样复杂,像是恨极了,却又狠不下心。

魔火倏地熄灭。

洛冰河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沈九的血。他猛地松开钳制,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

"你……"他嗓音嘶哑,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沈九垂着头,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冰面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洛冰河突然暴怒,一脚踹翻了刑架旁的铜盆,热水泼了一地。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恨吗?当然恨。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看到他痛苦时,自己竟也会疼?

他猛地转身,一把拽起沈九的衣领,声音低得近乎颤抖:"沈清秋……你到底要我怎样?!"

沈九终于抬眼看他,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杀了我。"

洛冰河瞳孔骤缩。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恨了这么多年,折磨了这么久,可到头来,他竟连彻底毁掉沈九都做不到。

他松开手,踉跄后退,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狼狈地逃出了刑室。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转身后,沈九解脱意味般笑。因为他知道他可能只会活到明天早晨吧。亦或者连今夜都挺不过,他的身体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也到了极限。也到了尽头。

门外,红雨倾盆。

洛冰河站在雨里,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他抬手捂住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像是哭。

原来……他恨的从来不是沈九。

他恨的,是那个明明被践踏到泥里,却仍对沈九抱有期待的、愚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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