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里原本的汗馊鱼腥气,在重云剑气出鞘的刹那间被绝对的冰寒瞬间碾碎!那碗推到桌心的浑浊“茶汤”表面,瞬间爬满了细密交错的冰碴!碗壁在骤冷的温度差下发出“咔咔”的碎裂声!劣茶的怪香被冰元素冻凝成一团凝固的、令人作呕的硬块!碗旁的油纸契约边缘卷起白霜。
冰寒如同决堤的洪流!自那截幽蓝闪烁的断剑残锋汹涌迸发!那不再仅仅是寒意,而是带着驱邪法器独有的、对污秽气息极端的、几乎要撕碎魂魄的排斥与净化意志!纯粹、尖锐、不容置疑!
啪嗒!
旁边木匠刚啜进嘴的粗茶凝成冰坨,从他张开的嘴里掉出来砸在油腻木桌上!
咔嚓——
离得最近那个弯腰拍桌的斗笠渔夫,脚下那双湿漉漉、沾满海泥的草鞋鞋面,瞬间爬满冰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按在桌上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掌心原本沾着的新鲜湿沙(应是刚在港口弄湿伪装)被骤然冻在冰层里!斗笠压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但未被布巾包裹的脖颈皮肤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如同拉满的弓弦。
“二位,”行秋的声音依旧清润,甚至带点无辜的困惑,像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呛到,“渔民兄弟……请茶这般大礼,怕是受不住啊。”他左手却悄然在桌下结了个极快的手印——食指点无名指指背三寸,无名指蜷曲勾住拇指——那是飞云商会内紧急联络的暗码:遇袭,速援。
他右手执着团扇,若无其事地扇了扇——气流掠过那两只冻结的茶碗,带不起半分涟漪,却巧妙地在他和重云身前凝成一层肉眼难辨的、流动着水元素柔光的屏障。冰寒被阻隔了部分,但桌上冰层仍蔓延至他手肘下方一寸才被润泽的水光堪堪抵住。他目光状似好奇地扫过领头渔夫冻在冰碴里的右手拇指——靠近虎口的关节内侧,一点深蓝近黑的刺青一角不慎露了出来——形如扭曲的咬尾水蛇。行秋瞳孔深处瞬间划过冰冷的确认:北斗船队半年前上报过的新势力标记,专门劫掠海运商船的‘海蛇帮’余孽。这些人的脚,该踩在甲板上,而非茶棚的泥地里。
“重云小道长,”行秋团扇斜指冰封的浊茶碗,嘴角还挂着礼节性笑意,眼底却再无半分温度,“您的纯阳之体果然名不虚传,劣茶配好冰,反倒清爽解热。”他扇骨轻巧地在冰封的碗沿一敲——哗啦!整碗冻透的‘酱曲汤’碎裂成数块滚落!露出碗底那块沉淀凝固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赤褐色厚泥膏!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辛臭带着某种迷幻的甜腥冲破冰封逸散出来!熏得旁边打喷嚏的木匠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朱砂引!混了至冬催情烟草根碾的‘蒙汗煞’! 行秋心头警钟鸣响。这东西不是寻常黑市物件,是专门对付道上老手心智、撬开硬嘴的阴毒玩意儿!海蛇帮弄这个,不是打劫,而是冲着口供来的!飞云商会密港航线?还是那个金叶匣子?
领头渔夫藏在斗笠下的喉咙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身后那稍高的同伴,布巾下包裹的双肩绷得更紧,右手已经悄然探向怀中短衣腰侧——那里定然藏了水靠下勒着的短匕或绳镖。
“清爽……清爽个屁!”重云的声音因寒气激荡和极度的恶心而带着一丝变调的沙哑。体内被恶意药引搅动的纯阳驱邪真力疯狂躁动!经脉内冻彻肺腑的冰寒之气与这股被朱砂引点燃的邪念疯狂对抗,每一次冲击都让他四肢百骸如被细针攒刺!他攥着断浪剑鞘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惨白一片!冰蓝眼瞳死死瞪着碗底那块邪物,如同盯着一只从腐烂淤泥里爬出的毒蝎!断剑在鞘中嗡鸣越来越急!
“小道长莫动气嘛!”领头的渔夫终于开口了,嘶哑的调子像砂纸磨过生铁,“火气大,伤身!喝碗真正的‘大碗茶’顺顺——”他另一只一直垂在腿侧的手如毒蛇出洞!速度奇快地抄起同伴放在桌角的另一碗还没结冰的浊茶!碗沿尚温的、污浊的液体混着那抹诡异深红,带着一股阴险的泼洒劲道,猛地朝行秋脸上泼去!
咻——噗!
浊茶撞在行秋扇出的水幕屏障上四散飞溅!恶臭药汁在柔韧水光上砸开一团污迹!几滴漏网的毒汁溅到行秋天水碧的袖口上,昂贵的丝绸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嗤嗤作响冒出细微黄烟!
几乎在同一刻!
那领头渔夫的手腕诡异地一翻!半截藏在掌缘的、淬成蓝汪汪颜色的三棱薄刃从袖中弹出!如同捕蛇的獠牙!角度极其刁钻,绕过行秋水幕屏障被浊液吸引的上方空隙,无声无息地直刺行秋软肋!速度之快,带起的恶风甚至吹歪了行秋鬓角一缕碎发!
而重云!
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被那碗底朱砂引的邪气与灼烧行秋衣袖的黄烟攫住!体内冰火交错的剧痛和被侵犯领地的暴怒瞬间冲垮了那点理智!纯阳驱邪的本能驱使着他!
“邪祟退散!” 重云一声暴喝!不再是少年清音,而是如同敕令!他根本未用那把断剑!本能地双手合拢捏住剑柄底部未断的截面!将全身所有被邪气激发的、无处宣泄的寒冰真力——如同怒涛般灌入残破剑身!
嗡——!!!咔啦!!!
残存的寒铁剑身在狂猛的纯阳寒力灌注下不堪重负!剑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锈蚀的锋刃寸寸崩解!炸裂的碎片如同冰蓝色的暴雨!裹挟着万载玄冰洞窟最底层的死寂极寒,混合着净灭一切污秽的暴戾意志——瞬间倾泻而出!
噗嗤!噗嗤!噗嗤!
“啊!”领头渔夫惨嚎一声!他那只弹出毒匕的手,自小臂往下被数片尖锐的冰铁碎片瞬间贯穿!蓝汪汪的毒刃被另一片更大的碎片裹挟着极寒倒卷而回,“哆”的一声擦着他的耳廓钉入身后泥坯墙!寒气顺伤口疯狂涌入!他整个身体如同被瞬间投入冰狱,连惨叫声都冻僵在喉咙里!
稍高的同伴更惨!他前扑准备抓向行秋后心的势头被这炸开的碎片风暴正面扫中!胸腹如同被冰兽啃噬!数个血窟窿同时飙出冒着白霜的血浆!怀里的绳镖甚至没来得及取出!整个人被这纯粹的、无差别的寒气巨浪狠狠撞飞!像只破麻袋般砸翻了后头三张油腻矮桌!泥碗、粗茶、竹篾凳在冲击波下四散爆裂!整片茶棚一片狼藉!
咔嚓——轰!
竹棚的支柱在骤然的温度剧变和能量冲击下终于承受不住!沉重的茅草顶裹挟着朽烂的竹木断茬,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向内坍塌了一大片!烟尘混合着冰冷的霜雾弥漫开来!
行秋早在重云失控爆发的瞬间就猛拉了他一把!团扇急旋护在身前!无数崩飞的冰铁碎片撞在他扇面流转的水幕上发出密雨敲窗般的声响!他护着重云在崩塌的顶棚下疾退几步,天水碧的衣袂在尘烟中飘摇如流云。
烟尘稍散。
污浊的茶棚已成炼狱。被重云失控冰封的污茶碗凝固在桌面的冰层里,朱砂引散发着最后一点妖异的暗红。两个伪装成渔夫的海蛇帮众一个被冻成筛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个手臂贯穿钉在墙边被蔓延的寒冰一点点覆盖。幸存的茶客早已连滚爬爬逃得无影无踪。
“这……”重云看着自己空空如也、还残留着冰屑的手心(剑柄崩飞了),再看看被自己失控弄出的一片狼藉和两名气息奄奄的黑帮分子,冰蓝眼瞳里愤怒的狂澜褪去,只剩一片茫然无措的空白和闯了大祸般的呆滞,刚才那暴风雪的始作俑者此刻像个打碎价值连城琉璃盏的孩子。
行秋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两个半死的废物身上,更没有看呆住的重云。团扇轻挥,挥开呛人的尘烟,他精准地弯腰,从桌脚边被寒冰覆盖、只露一角的油腻地面上——拈起了那片险些被冻进冰里的金色梧桐叶状盒钮!金匣沾着冰屑和飞溅的油腻,在废墟烟尘中兀自闪着暗沉的光。
指尖在精巧绝伦的梧桐叶脉络上摩挲了一下。行秋抬眼看着重云,那眼神复杂难言,少了三分戏谑,多了七分不容置疑的命令:“这冰封现场,足够月海亭的人忙活了。此地不可久留。带上它——”他把冰凉的金叶盒钮塞进重云僵硬的手心,“跟我去个地方。刻不容缓。”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云层中压抑的闷雷:“那两个半死鬼的话不用听。但海蛇帮的爪子…不该伸进绯云坡。”流云商会二公子眼底残留的戏谑终于被彻底洗去,露出深海暗礁般的冷硬:“有些‘线头’…该烧干净了。”
重云低头看着掌中冰凉沉重又邪气微露的小金匣,再抬头看看行秋眼底那片冻结的风暴。方才对行秋的恼怒与此刻闯祸的慌乱交织在一起,最终被那不容置疑的“刻不容缓”四个字击碎。
他握紧金匣,指尖的冰冷似乎渗透进了骨缝:“去哪?”
“飞云商会——”行秋已率先转身,踏过冻结的茶汤和碎裂的碗碟,天水碧的衣角拂过弥漫的霜气,“——密库。”话音未落,茶棚外窄巷尽头已隐隐传来飞云商会特有的、带着轻颤铃音的车轮辘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