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楼后台那惊鸿一瞥与神乎其神的“解围”成了德云社众人私下里津津乐道了快一个礼拜的“未解之谜”。关于那位白衣女子的身份、来历、特别是如何凭空出现又闪电消失的疑问，在师兄弟们的各种添油加醋下愈演愈烈，俨然被描述成了游荡在广德楼后台的“白衣倩影”或者干脆是“相声祖师爷显灵”。杨九郎更是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自己看到了那姑娘轻飘飘一掌定乾坤、还有那条成了精似的金毛狗子，每次都说得唾沫横飞，瞪大眼睛强调：“千真万确！我跟你们说，那狗的眼神，绝了！看得我后脖子直冒凉气！”惹得烧饼他们一阵哄笑又一阵头皮发麻。
唯有事件中心的另一个当事人，张云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手里那块失而复得的汉白玉平安扣，总被他无意识地摩挲。温润的玉质贴着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天一丝若有似无的冰雪气息。那抹清绝的白影，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还有那只身手矫健得不似凡犬的金毛，时不时就会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他并非刻意去想，但某个瞬间，记忆的碎片就会自动浮现，清晰得令人心惊。
日子照常过着，练功、对活、演出，周而复始。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他偶尔会对着某处虚空微微出神，像是在等待一个奇迹般的再次出现，又像是在确认那并非一场过于惊险而导致的幻觉。
旧伤的余威并未因时间的推移而彻底消散。那次广德楼后台的险情虽然被及时化解，但匆忙间的错误用力，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深处留下了难以消弭的涟漪。尤其这两天，北京城闷热异常，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更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缠在了张云雷的腿上。关节深处又开始隐隐作祟，那股深藏的、熟悉的酸胀沉重感，如同附骨之疽般盘旋不去，时不时还会窜出一丝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身体里尚未痊愈的隐患。
今天更是如此。从早晨起来，膝盖周围就一片滞涩，走起路来隐隐有些打软。强撑着跑完一场下午场，下得台来，汗水浸湿了里衣，混杂着粘腻与疼痛。
“角儿，咋样？”杨九郎眼疾手快地递过水杯，看着搭档额角沁出的汗珠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压低声音问，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张云雷那腿脚，瞒得过观众，瞒不过他这个朝夕相处的搭档。
张云雷灌了两口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烦闷，却压不下腿上的不适。他摆摆手，声音有些低：“没事儿，老毛病了，天儿闷闹的。歇会儿就好。”
说是歇会儿，但后台人来人往，哪有一刻真正清静。他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小心翼翼地把那条伤腿尽量舒展搁平，手掌覆在冰凉的膝盖骨上，指尖用力按压着酸胀发硬的筋肉，希望能稍稍缓解那份不适。眉宇间笼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倦色和隐忍，薄唇抿得有些紧。
杨九郎在旁边看得心里直揪，也坐下，从包里翻找：“我记得师娘上次拿来的那活血药油还……”他话没说完，张云雷的脸色忽然一白，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抽气声溢出。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爆发，仿佛一根淬了冰的细针狠狠地楔入了骨头缝里！冷汗瞬间就浸透了他鬓角的头发，脸色煞白如纸，按着膝盖的手骤然收紧，指节都泛了白。
“辫儿！”杨九郎脸都吓白了，药油“啪嗒”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扑过来就扶住他胳膊，“你别吓我！疼得厉害？不行咱赶紧去医院！”后台其他几个离得近的师兄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
“辫儿哥？”
“怎么了这是？腿又不得劲儿了？”
“看着疼得厉害啊……”
“去医院……对，去医院！”杨九郎心慌意乱地摸手机，“我叫车！”
“别……”张云雷忍着钻心的疼，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先缓缓……老地方……疼……劲儿过去就好了……”他太熟悉这种阵痛了，知道即使去医院也是止痛针加休养，不如等这阵过去，省得大张旗鼓。
杨九郎拗不过他，知道这犟种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心急如焚地陪着。他知道张云雷在附近医院附近有自己信任的医生，常去复查或者拿药，对路很熟，确实比就近抓瞎强。看他冷汗涔涔、疼得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杨九郎搀着他，一步三挪地挤出后台侧门。
下午四点多的阳光依然有些刺眼，空气又闷又潮，像一块湿透的毛巾捂在脸上。距离晚场开演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不算宽裕也不算紧张。
张云雷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倚在了杨九郎身上，右腿不敢用力，咬着下唇，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锐痛。汗珠子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滚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腾。杨九郎搀得也满头是汗，焦急地张望街边的空出租车，嘴里不停地念叨：“慢点慢点，你撑住点，车马上就来了……”
就在他们艰难地挪到街角，等待车流的间隙，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奇特色泽的香气，如同寒夜星子投下的清辉，悄然拂过了张云雷被疼痛占据的嗅觉。那香气极淡，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草木清气，又似乎夹杂着极其细微的、非檀非麝的冷香，在这充斥着汽车尾气和路边烧烤油烟味的街口，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熟悉。
张云雷的心猛地一悸！他忍着剧痛，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顺着那缕若有若无、仿佛带着冰屑的香气源头追寻而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