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寒潭问心,杨过说“你哭的样子我都记得”
北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下来,柳清照的斗篷帽檐结了层白霜。
阿梅扯了扯她衣袖,商队的骆驼在身后低鸣,蹄铁陷进半尺厚的雪地里:“林公子,再往寒潭绕要迷路了!前边山民说这雪得下到后半夜——”
“就半刻钟。”柳清照声音裹着寒气,却出奇地稳。
她记得三年前穿越那日,也是这样的风雪,她在寒潭边醒来,怀里还攥着现代公司的工牌,后来被巡山的书院杂役当成冻僵的流民捡走。
这潭水像面镜子,照过她最狼狈也最真实的模样。
阿梅叹气,挥鞭让商队在林边暂歇。
柳清照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壳子走到潭边,冰面边缘结着薄棱,中间却有片幽黑的水面未冻。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便猛地缩回——水温竟带着暖意,像初春刚化的温泉。
“这水……不该这么暖。”她喃喃着又探手,寒潭忽然泛起幽蓝涟漪,水面像被投入块石子,层层荡开的波纹里,竟映出个模糊的身影。
是她自己。
米色职业套装,踩着细跟皮鞋,正低头看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那是她穿越前最后一刻的模样——在加班到凌晨的地铁口,她捧着《神雕侠侣》电子书,被外卖车撞飞前的最后画面。
“林公子!潭里有鬼!”
陶碗摔碎的脆响惊得她一颤。
小翠举着空碗站在身后,姜汤泼了满地,雪地上洇开片暗黄。
这小丫头脸蛋冻得通红,手指死死抠着围裙角:“我、我给您送姜茶来的,可那水……那水里面的人没脚!”
柳清照没说话。
她摸出怀里的《射雕英雄传》手抄本,纸页被体温焐得发软。
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铅笔批注的字迹还清晰:“终南山夜雨,棺中人睁眼”——这是她初入书院时,在旧书摊淘到的残卷里抄的,当时只当话本疯言,此刻却像根针,猛地扎进后颈。
“不是鬼。”她声音发颤,指尖抚过水面映出的自己,“是我。”
小翠的抽噎混着风雪灌进耳朵。
柳清照忽然想起墨影前日说的“镜像核心”,想起影子人四号临死前瞳孔里翻涌的数据流——原来不是替换,是重叠。
她穿越前的记忆、穿越后的选择,甚至每一次为郭靖抢烤鸡被烫红的手,都是被“写”好的剧本吗?
“如果我只是某个失败者的替代品呢?”她对着潭水轻声问,“如果我的喜欢……都是安排好的?”
雪地里传来皮靴碾过碎冰的声响。
杨过不知何时站在十步外,玄铁重剑插在脚边,剑身上落满雪,倒像株突然长出的黑铁树。
他外袍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商队追来的,发梢结着冰碴,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怕惊了潭边的人。
“你说你喜欢郭靖的憨,乔峰的义。”他一步步走近,雪地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可你骂他们的时候,眼里是亮的——那种光,演不出来。”
柳清照抬头。
他的脸被风雪吹得泛红,眼尾却温得像团火。
他蹲下来,把自己的狐裘外袍裹在她身上,带着体温的毛领子蹭得她鼻尖发痒:“我记得你系束胸布时骂阿梅的布太硬,记得你抄话本到半夜揉眼睛的样子,记得你为小乞丐抢烤鸡,手被灶台烫出泡,还嘴硬说‘是鸡先动的手’。”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像雪落:“就算全天下的影子人都长成你的模样,我也能从她们骂人的调调里,把你认出来。”
柳清照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狐裘上,晕开个深色的点。
她吸了吸鼻子:“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我自己了……”
“那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会等你。”杨过打断她,手掌覆在她后颈,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两层衣襟传来,有力得像战鼓,“就像神雕等我八年,我等你八十年。等你一百八十年。”
寒潭突然翻涌起来。
幽蓝的涟漪变成金色,水面那个现代装束的“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柳清照按在潭边的手。
柳清照屏住呼吸,却见那影子微微一笑,然后沉入水底,只余下金色波纹一圈圈扩散,撞碎了两人的倒影。
“咳。”
风雪里传来轻咳。
墨影裹着黑斗篷立在树后,肩头落满雪,像尊会动的冰雕。
他走近时,靴底碾碎了块冰,脆响惊得小翠又缩了缩:“星轨图。”他把半张焦黑的绢帛塞进柳清照手里,“从镜像核心备份偷的。真正的仪式不在月牙集,在寒潭地底的观星井。冬至,只剩六日。”
柳清照展开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星轨,边角有行小字:“续者问心,镜破则明”。
她抬头时,墨影已经转身要走,却又顿住,侧过脸:“上一个穿越来的姑娘……”他声音低得像风,“临死前也在问‘我是谁’。但她没等到答案。”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他的背影。
柳清照攥紧星轨图,指节发白。
杨过的手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绢帛传来:“怕么?”
“怕。”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颈窝,“但这次……”
“我要自己写下结局。”
山风卷着雪粒掠过寒潭,水面的金色波纹早没了痕迹。
阿梅在林边喊:“林公子!再不走破庙都要被雪埋了!”小翠忙着捡碎碗,杨过弯腰帮她拾,指节却悄悄勾住柳清照的小拇指。
众人裹紧斗篷往山脚走时,柳清照回头望了眼寒潭。
雪幕里,潭水又恢复了幽黑,像块被擦净的镜子。
她摸了摸怀里的手抄本,那里夹着片银杏叶,是杨过去年秋天在书院后园捡的,叶脉间还留着他用炭笔写的“昭”字。
破庙的飞檐在雪雾里露出个角。
阿梅跺着脚去推门,扬起的雪粉里,柳清照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星轨图边缘,那个“续”字被火烤得微微卷起,像朵即将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