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月娥的手指轻轻抚过寒玉座的扶手，眼神忽然变得深远。
“百黎，你可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恒芜本该在五岁那年就死了。”
颜百黎浑身一颤。
“是仇恨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独孤月娥指尖凝聚一缕紫芒，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的画面——冲天火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血泊里，“他选择无情道，不是因为向往大道，而是因为……”
画面戛然而止。
独孤月娥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有些事，还是让他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颜百黎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
“掌门师祖，”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独孤月娥挑眉：“嗯？”
“我不该……”颜百黎低下头，“不该对师父有非分之想。”
寝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后，独孤月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小百黎，你看着我的眼睛。”
那双凤眸中流转着复杂的光芒：“告诉我，你可是真心？”
颜百黎的睫毛颤了颤，却坚定地点头：“是。”
“哪怕他的过去满是鲜血？”
“是。”
“哪怕他永远无法给你寻常人间的温情？”
这一次，颜百黎停顿了片刻。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掌门师祖，”她轻声说，“我不需要师父改变什么。”
“我只希望……”她的目光落在殿外飘落的雪花上，“他能允许自己快乐。”
独孤月娥怔住了。许久，她忽然轻笑出声：“琉璃净把你教得很好。”
独孤月娥的目光忽然落在颜百黎腰间的青鸾剑上，眉梢微挑：“这剑，可取了名字？”
颜百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耳尖悄悄泛红：“取、取了……”
“哦？”独孤月娥红唇微勾，“叫什么？”
“青……青梧。”颜百黎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融进殿内的熏香里。
独孤月娥指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意味深长的笑意：“青梧？”她故意拖长音调，“倒是好名字。”
颜百黎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她当然不会说，这个名字取自“青青子衿”的“青”，与“凤栖梧桐”的“梧”——更不会承认，每当她念出这个名字时，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同音的字……
独孤月娥忽然倾身向前，紫纱衣袖拂过案几：“小百黎，你可知梧桐树在古籍中又被称作什么？”
颜百黎茫然摇头。
“离情树。”独孤月娥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心口，“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而这世间最执着的，莫过于凤凰的痴心。”
殿外的雪忽然下大了，簌簌的落雪声衬得殿内愈发寂静。
“我……”颜百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独孤月娥却已恢复慵懒的姿态，随手将一枚玉简抛给她：“《凤栖诀》，与你的青梧剑正相配。”她意味深长地补充，“好好练。”
颜百黎手忙脚乱地接住玉简，只觉得掌心发烫。她隐约觉得掌门师祖话中有话，却又不敢深想。
“去吧。”独孤月娥挥了挥衣袖，“某人该等急了。”
颜百黎红着脸告退，走到殿门口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他娘当年佩剑，也叫青梧。”
“斩断情丝后，情感会慢慢消散，庆幸的是，这是个缓慢的过程。”
“所以在他彻底冰封自己之前，多陪陪他吧。”
这几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心头。颜百黎猛地转身，却见独孤月娥已经隐入重重纱帐之后，只剩一缕幽香浮动。
她恍惚地走出凌霄殿，手指紧紧攥着青鸾剑——不，现在该叫它青梧了。雪花落在剑鞘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像极了谁人未落的泪。
青竹苑内，烛火摇曳。
颜百黎躺在床上，指尖轻轻抚过青梧剑的剑身，脑海中回荡着独孤月娥的话——
“他娘当年佩剑，也叫青梧。”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原来……是这样吗？
师父将这把剑赠予她，是否也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期许？
窗外，雪落无声。
颜百黎翻了个身，望着床帐上摇曳的烛影，思绪纷飞。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独孤恒芜时的惊艳，想起他教她练剑时微凉的指尖，想起他偶尔流露的那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想起他说——
“因为这是最快的路。”
——最快的路，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变强？是为了不辜负母亲的期望？还是……为了不再经历失去的痛苦？
颜百黎忽然坐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不在乎。
——她喜欢师父。
不是徒弟对师尊的敬慕，不是晚辈对长辈的依赖，而是一个女子对心上人的倾慕。
她喜欢他清冷如霜的眉眼，喜欢他看似淡漠实则温柔的举动，甚至喜欢他偶尔流露的那一丝不知所措……
可是……
师父修的是无情道。
他自断情丝，心若寒冰，此生注定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颜百黎的指尖微微发颤，可她的眼神却渐渐坚定。
——那又如何？
她不需要师父改变什么，不需要他回应什么。
她只是想站在他身边，成为能与他比肩的人。
哪怕他永远冰封自己的心，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融化那道坚冰。
这便是她的道。
——以情入道，不改初心。
窗外，风雪渐止。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映照在青梧剑上，剑锋泛着清冷的光，却隐约透出一丝暖意。
颜百黎轻轻抚过剑身，低声道——
“青梧，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努力。”
“我会变得足够强，强到……能站在他身旁。”
这一夜，颜百黎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看清了自己的道。
——不求结果，但求无悔。
——哪怕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