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见底,烛火摇曳。
钟茉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窗外的风雪:“司月一族避世万年,居所外设三百六十道幻阵,若非至亲之人出卖,怎会在一夜之间被屠尽满门?”
她指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出一轮残月:“恒芜师兄的母亲——司月族长洛昙,是那一代最强的祭司。传闻她曾与一名书生相恋,破例将外族男子带入族群之地。”
颜百黎指尖一颤,酒碗中的涟漪久久不散。
“那人是谁......”
“没人知道。”钟茉摇头,“灭族那夜,只有五岁的恒芜被洛昙用禁术冰封,藏在月神殿的祭坛下。三日后,掌门师叔循着血气找到他时,那孩子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柄断剑——正是如今寂雪剑的雏形。”
钟茉的声音突然哽咽,她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滑落:“小百黎,你师父不是不想爱,是不敢爱啊。”
她一把抓住颜百黎的手腕:“当年洛昙族长若不是动了情,怎会让外人知晓司月一族的所在?恒芜师兄亲眼看着全族因情爱而亡,他...他怎敢重蹈覆辙?”
酒坛“咣当”一声滚落在地,残酒在青石板上洇开,像极了那日伞面上褪去的金字。
“那‘岁岁伴君’...”颜百黎声音发抖。
“是他清醒时最后的挣扎。”钟茉苦笑,“每次反噬后,他都会忘记一些情感。这次...怕是连对你的心意都忘了。”
……
颜百黎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道月牙状的浅痕。长命盘在她膝上,赤瞳中红芒流转,头顶的白鳞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十来年......”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钟茉的话仍在耳边回荡——
“掌门说,师兄这次闭关,是要突破龙潜境。”
“少说也要十来年。”
“或许......更久。”
颜百黎闭了闭眼,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寒冰,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长命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低低的嘶鸣。
“你也觉得我该等他,是不是?”她苦笑,指尖抚过小蛇的脑袋,“可是......十年之后,他还会记得我吗?”
窗外,风雪渐歇,清霜峰的轮廓在月色中若隐若现。
翌日,凌霄殿。
颜百黎跪在殿中央,脊背挺得笔直:“掌门师祖,弟子想下山。”
月娥倚在寒玉座上,指尖把玩着一缕银发,闻言挑眉:“哦?为何?”
“弟子......想去历练。”颜百黎低声道,“师父闭关,弟子留在山上也无益,不如......”
“不如什么?”月娥轻笑,“不如躲得远远的,等他出关时,你已经突破春阑境,甚至更高,让他刮目相看?”
颜百黎抿唇不语,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角。
月娥眸光微动,忽然抬手,一道银光自她指尖飞出,化作一面冰镜悬浮在颜百黎面前。
“看看你自己。”
镜中,少女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黯然。腕间的月痕微微发亮,像是与什么遥相呼应。
“你如今是仲序境巅峰,距离春阑境只差一步。”月娥淡淡道,“若你能在三年内突破,本座便准你下山。”
颜百黎猛地抬头:“三年?”
“怎么?嫌长?”月娥似笑非笑,“还是说......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颜百黎深吸一口气,郑重叩首:“弟子遵命。”
清霜峰下,寒潭边。
颜百黎盘膝而坐,青梧剑横放膝前。长命绕在她腕间,赤瞳微闭,吞吐着天地灵气。
她闭目凝神,体内灵力如溪流般缓缓流转,最终汇聚于丹田。
——她要破境。
——她要变强。
——她要......让他记得她。
寒潭水面无风自动,泛起细微的涟漪。远处,一道白衣身影立于雪松之后,眸光深深,却终究没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