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的秘密

青城一中的教学楼呈回字形，肖战的班级在二楼西侧，王一博的教室则在一楼东头。肖战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宝藏”——教室外那条长长的、连接东西两侧教学楼的露天走廊。它悬在二楼，视野极好，尤其是当他装作凭栏远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垂直向下，精准地落在一楼东侧那片区域时。

课间，或是午休结束前那短暂的、无人催促的时光，肖战总会有意无意地踱到那条长廊上。他背靠着冰凉的瓷砖栏杆，手里或许捏着一本摊开的单词本，或是装模作样地看着楼下花坛里几株的月季。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锁定着楼下那个靠窗的位置。

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乌黑的发顶，在窗边微微晃动。王一博似乎总坐在窗边的位置。有时运气好，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线条利落分明。偶尔，他会趴在桌上补眠，手臂枕着脑袋。更多的时候，他似乎在和旁边的同学说话，肖战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到那线条清晰的唇角偶尔牵动一下。肖战的心跳，就在这无声的观察里，随着那个模糊侧影的每一个微小动作，忽快忽慢地打着节拍。

他看得专注又胆怯，他小心地控制着角度，确保自己藏在二楼栏杆的阴影里，只露出一点肩膀和侧脸，目光是虚浮的，不敢真正聚焦。直到有一次，他正凝神看着楼下那个低头写字的侧影，对方毫无预兆地，仿佛被某种直觉牵引，突然抬起了头。

肖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弹开一步，整个人完全缩回栏杆的阴影里，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他屏住呼吸，僵硬地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见我了吗？他认出我了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过了几秒，或者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楼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传来。肖战才敢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重新探出一点点视线，飞快地向下瞥去。王一博已经重新低下了头，握着笔，似乎正在专注地写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肖战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渗出的薄汗贴着冰凉的墙壁，带来一阵凉意。侥幸之余，一种隐秘被窥破的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交织着涌上心头。他再不敢停留，像一缕悄无声息的影子，迅速离开了长廊，回到了自己喧闹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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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肖战被班主任叫去教务处补办一份遗漏的转学材料，顺便去总务处领几本新到的练习册。抱着厚厚一摞书和各种表格，从总务处出来时，肖战感觉自己像个摇摇欲坠的杂技演员。练习册的棱角硌着手臂，视线被高耸的书堆挡去了大半，只能低着头，艰难地辨认着脚下的路。

他正费力地调整着姿势，试图把即将滑落的表格用下巴夹住，视线边缘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双熟悉的、蓝白配色的运动鞋。它们的主人正从前方教学楼侧门的台阶上走下来，步伐不快不慢。

是王一博。

肖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凉的手指死死抠着书脊。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立刻转身，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在如此狼狈的时刻再次遇见他，简直比上次被篮球砸中还要令人窒息！他慌忙低下头，祈祷对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或者最好把自己当成一个移动的书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而，越是想躲，越是慌乱。脚下的台阶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在他心慌意乱地加快脚步，试图在对方完全走下台阶前“逃离”现场时，脚下猛地一绊！重心瞬间失控。

“啊！”肖战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和冰冷的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一只手臂迅捷有力地横插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肘！那力量恰到好处，另一只手则飞快地在他身前挡了一下，捞住了几本即将完全坠地的练习册。

肖战惊魂未定地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慌乱地抬起头，正撞进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是王一博。

他微微蹙着眉，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还有一点……大概是觉得他笨手笨脚的不解？距离太近了，肖战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极淡的薄荷味，混合着干净的皂角气息。扶着他胳膊的手掌温热有力，那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烫得惊人。

“谢…谢谢！”肖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颊烧得滚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动作却因为僵硬而显得笨拙。

王一博似乎确认他站稳了，才松开手。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书本和纸张，然后蹲了下去。动作依旧干脆利落，带着球场上的那种敏捷。

肖战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也跟着蹲下，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散落的表格。“对…对不起！我…我太不小心了！”他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脸埋进书堆里。

王一博没回应他的道歉，只是默不作声地、动作迅速地帮他把散落的练习册一本本捡起，整齐地摞好。当他捡起最后一张飘到台阶下的表格时，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肖战？” 他念出表格姓名栏上的字，声音不高，带着点确认的语气。那两个字从他口中清晰地吐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悸的质感。

肖战猛地抬头，像被点了穴，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想到对方会看，更没想到他会直接念出自己的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只能傻傻地看着蹲在面前的王一博，看着他清晰的下颌线，看着他垂下的、浓密的眼睫。

“嗯…嗯。”肖战从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用力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想去拿那张表格，指尖都在细微地颤抖。

王一博把表格递还给他，连同那摞被他重新整理好的练习册。他的动作很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下次小心点，”他站起身，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清冽，像初秋的溪水，“抱着东西不看路，容易摔。” 这话没什么温度，却也不是责备，更像一个客观的陈述。

“知…知道了。”肖战抱着沉甸甸的书本，也慌忙站起来，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埋进书堆里。巨大的羞窘和那无法言说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王一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在他烧红的耳尖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又似乎没有。然后，他转身，迈开长腿，像来时一样，踏着那种独特的、随性又利落的步伐，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蓝白的运动鞋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薄荷味。

肖战僵在原地，怀里书本的棱角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种滚烫的、饱胀的、几乎要炸开的情绪来得汹涌。他低头，看着怀里最上面那本练习册的封面，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被他扶住时那灼热的触感。

他慢慢挪动脚步，回到教室，他把书本重重地放在课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拉开椅子坐下，却没有立刻整理东西。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是那张小小的、透明的薄荷糖糖纸。上次相遇后，他一直没舍得扔，被洗得干干净净，压得平平整整。

此刻，糖纸静静地躺在他微凉的掌心，在窗外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绿色的微光。他怔怔地看着它，指尖轻轻抚过上面浅浅的压痕。

然后，他翻开那本被王一博亲手整理过、此刻放在最上面的崭新的物理练习册。扉页光滑洁白。他拿起那张空了的薄荷糖纸，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将它夹在了扉页正中央。

透明的糖纸覆盖在洁白的纸页上，像封存了一个小小的、带着薄荷清香的秘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也落在那片小小的绿色上，映得它仿佛有了生命，在无声地跳跃。

肖战合上练习册，指尖在那光滑的封皮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窗外，是喧闹的课间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