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篮球赛的余波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在肖战心里荡漾了好几天。那张王一博投篮的照片被他小心地夹在速写本最隐秘的几页之间，每次翻开，指尖拂过炭笔留下的、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心脏都会漏跳一拍。他强迫自己不再去那条“偷看”的长廊，害怕再次陷入那种被发现的慌乱与羞窘。然而，命运似乎总在不经意间，为悄然滋长的情愫铺设轨道。

一周后，学校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海报征集通知贴满了公告栏。肖战的绘画功底在班里小有名气，班主任直接把设计主海报的任务压在了他肩上。放学后，他抱着厚厚的素描本和颜料工具，独自留在了空旷的美术教室。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将教室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橙色，空气中浮动着松节油和旧纸张特有的、令人沉静的气息。

他正沉浸在线条的勾勒中，用炭笔捕捉窗外一株老槐树遒劲的枝干，作为海报背景的灵感元素。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唯一的伴奏。突然，虚掩的教室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笃笃。

肖战吓了一跳，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突兀的小黑点。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逆着门口走廊的光线，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王一博穿着干净的校服，书包松松垮垮地单肩挎着，身形挺拔。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凌乱的画架和散落的颜料，最后落在他脸上。

肖战的心脏瞬间被攥紧，血液仿佛凝固后又开始奔涌。他几乎是慌乱地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了画架腿，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啊…请进！”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尾音都飘了。

王一博走了进来，步伐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随性又利落的节奏感。他走到肖战画架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掠过那幅未完成的槐树枝干素描，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波澜，只是带着一点审视的意味。

“老师让我来找你。”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清冽平静，没什么寒暄，直奔主题。

“找…找我？”肖战更懵了，下意识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炭笔，指腹染上了一片黑灰。

“嗯。”王一博微微颔首，目光从素描上移开，落在肖战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上，“高二（七）班，王一博。”他简单地报了班级和姓名，像是在确认身份，也像是在自我介绍——虽然肖战早已把他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

“海报。”他言简意赅地补充道，“我们班负责篮球项目的宣传展板，需要一张主题画。班主任说，你接了主海报，画得好。” 他的解释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修饰词，但“画得好”那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客观的肯定，却让肖战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原来如此。肖战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但紧接着又被另一种紧张取代——要和他合作？单独相处？在美术教室里？

“哦…哦，篮球主题的…展板画。”肖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收效甚微，“我…我知道了。需要什么样的？尺寸…构图…有具体要求吗？”他语速有点快，试图用专业问题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

王一博似乎没在意他的紧张，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了过来。“具体要求，写在这里。”他的动作干脆利落，递纸的手指修长干净。

肖战赶紧放下炭笔，在自己牛仔裤上蹭了蹭沾灰的手指，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纸。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与他微凉的指尖有了极其短暂的触碰，那感觉像被静电轻轻刺了一下，让他心头又是一跳。

他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清晰有力的字迹，列出了展板尺寸、所需元素和提交时间。字如其人，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看明白了？”王一博问，目光落在他低垂看纸条的侧脸上。

“嗯，看明白了。”肖战连忙点头，把纸条小心地夹进素描本的扉页里，“我会尽快构思草图，画好了…怎么给你看？”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在隐隐发烫。

王一博似乎想了想，目光扫过肖战摊开在画架旁的物理练习册——正是上次他帮忙捡起、被肖战珍藏的那一本。

“下周三，午休。”他指了指那本书，“你通常…在图书馆靠窗那个位置？” 他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带着一种淡淡的笃定。

肖战猛地抬头，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他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隐秘被窥破的羞赧瞬间席卷了他，脸颊烫得几乎能煎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慌乱地点头，眼神四处飘忽，不敢再与那双平静却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对视。

王一博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得到了确认，便不再多言。“草图好了，午休时图书馆给我。”他交代完，便转身，像来时一样干脆利落，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侧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槐树枝干。

“这棵树，”他声音不高，带着点随意的点评，“枝干画得…很有力量感。”

说完，不等肖战有任何反应，他便径直走了出去。蓝白色的校服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晕里。

美术教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肖战一个人，和他擂鼓般的心跳声。夕阳的光线温柔地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脸上滚烫的温度。他怔怔地望着门口，又低头看看夹在素描本扉页里的那张纸条，上面是王一博的字迹。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微凉的触感。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画架上那个因受惊而顿出的黑点上。他拿起橡皮，小心地擦去那个瑕疵。然后，他翻开了素描本崭新的一页。

这一次，他没有画槐树，也没有画篮球。炭笔在洁白的纸页上沙沙移动，线条从最初的犹豫颤抖，逐渐变得流畅、肯定。一个轮廓慢慢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少年跃起投篮的瞬间，每一根线条，都倾注了他所有隐秘的观察和悸动的心跳。

他画得很专注，夕阳的金辉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直到窗外天色渐暗，他才停笔。看着画纸上那个生动得几乎要跃出纸面的人影，肖战轻轻吁了口气。他小心地将这一页也夹进了素描本。

合上本子，指尖抚过封面粗糙的纹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薄荷的气息——那是属于王一博的味道。它不再仅仅是记忆里的符号，而是真切地、带着任务和约定的意味，融入了这个静谧的黄昏，融入了他笔下每一根为他而生的线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