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署名的字条

艺术节的气息像藤蔓一样悄然爬满了青城一中的每个角落。肖战的生活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教室里堆叠的课本、公式和永远做不完的卷子；另一半则被素描本、颜料和线条填满。那张王一博投篮的草图，被他反复修改、润色，每一个笔触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心跳。

与此同时，高二（七）班负责的篮球主题展板也成了年级里的热门话题。课间，肖战偶尔能听到走廊上关于“七班那个展板画听说找高手画了”的零星议论，夹杂着对王一博球技的赞叹。他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既期待又惶恐。

这天午休，肖战抱着素描本和物理书，像往常一样走向图书馆。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他习惯性地走向那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把物理书摊开放在桌角——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个必要的掩护。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微颤地翻开了素描本，找到了那张被小心保护在透明纸下的篮球主题画稿。

画面上，橘红色的篮球仿佛带着旋转的气流，几个极具动感的队员剪影在追逐拼抢，背景是简洁有力的线条勾勒出的球场轮廓。而画面最核心、占据视觉焦点的位置，是一个跃起投篮的身影，手臂伸展的弧度充满爆发力，侧脸的线条虽然模糊处理，却精准地抓住了那份专注与冷静的神韵。肖战看着画中人，又忍不住抬眼，目光飘向窗外——图书馆的窗户，正对着远处篮球场的一角。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物理书上，但那些公式和符号像是长了脚，在眼前乱晃。就在这时，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

“哟！小战！果然在这儿猫着呢！” 是同班的林涛，一个嗓门洪亮、性格大大咧咧的男生。他端着两杯刚从校外小卖部买来的冰奶茶，一屁股坐在肖战对面的空位上。

肖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素描本合上。

“哎别收别收！”林涛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本子边缘，好奇地探过头，“画什么呢？让我瞅瞅！是不是又在偷偷画哪个漂亮妹子？”他嗓门不小，引得旁边几个安静看书的同学不满地抬头看过来。

肖战的脸腾地红了，尴尬又慌乱：“没…没有！是艺术节展板的画稿！”

“展板？”林涛来了兴致，凑得更近，仔细端详那张画稿，“哇塞！可以啊你！这篮球画的，跟要飞出来砸我脸上似的！这动作，这力量感…” 他啧啧称赞，目光扫过画面中心那个投篮的身影，忽然顿住，眼神变得促狭起来，“咦？这个投篮的哥们儿…看着有点眼熟啊？这侧脸，这姿势…啧啧啧…” 他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地看向肖战，嘴角咧开一个八卦的笑容。

肖战只觉得脸上热得要冒烟，恨不得立刻消失。他一把抢回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珍宝，语无伦次地辩解：“你…你瞎说什么！就是…就是个动作参考！随便画的！”

“哦？随便画的？”林涛晃着脑袋，吸溜了一大口奶茶，他似乎更兴奋了，“随便画就能画得这么‘传神’？连人家额角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唔！”他的话被肖战猛地塞过来的一本厚厚的地理图册堵了回去。

“闭嘴！喝你的奶茶！”肖战压低声音，又羞又恼，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刚才林涛那没遮没拦的话被谁听了去，尤其是…那个可能随时会出现的人。

林涛被图册怼得差点呛到，不满地哼哼两声，但看着肖战窘迫得快冒烟的样子，终于良心发现（或者觉得再逗下去要挨打），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开始吐槽起他们班负责的文艺汇演节目排练如何混乱，道具如何粗糙。

肖战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像装了雷达，时不时地飘向图书馆门口的方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在桌面上缓慢移动。林涛的奶茶喝完了，八卦也吐槽得差不多了，终于拍拍屁股起身：“走了走了，回去眯会儿，下午老班的课扛不住。你继续‘用功’啊！”他故意把“用功”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促狭的笑走了。

图书馆重新恢复了安静。肖战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伴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取代。他是不是忘了？或者…觉得不重要？他低头看着素描本上的画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中人投篮的手臂线条。

就在他几乎要说服自己离开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旁，挡住了斜射进来的阳光。

肖战猛地抬头。

王一博站在桌边，穿着干净的校服，额发似乎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呼吸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像是刚从某个地方赶过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肖战，落在被他下意识护在怀里的素描本上。

“抱歉，”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冽的调子，没什么起伏，“训练拖了点时间。” 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迟到的原因，目光示意了一下素描本，“画好了？”

“嗯…嗯！”肖战连忙点头，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手忙脚乱地把素描本摊开，翻到那一页，推到王一博面前，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你看看…这样可以吗？尺寸和元素都按你纸条上写的…”

王一博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地落在画稿上。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看得很仔细，从整体的构图到局部的细节，尤其是画面中心那个投篮的身影，目光在上面停留的时间似乎格外长了一些。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肖战屏住呼吸，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像等待宣判一样，目光紧紧追随着王一博的视线。

几秒钟后，王一博直起身，点了点头：“可以。”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赞美或评价，却让肖战悬着的心重重落回实处，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欣喜填满。他画的东西，被他认可了！

“谢谢！”肖战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王一博似乎没在意他的道谢，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不是上次那种便签，而是一张稍大些、印着班级抬头的稿纸。“展板背景设计稿，”他把纸递给肖战，“配色和布局。你的画，嵌在这个位置。”他用手指在稿纸中间偏上的区域点了一下。他的指尖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肖战接过稿纸，上面是清晰的手绘设计图，线条简洁有力，色彩标注明确，和他那张画稿的风格意外地契合。他注意到稿纸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龙飞凤舞的签名缩写：“WYB”。

“明白了。”肖战认真地点点头，把稿纸小心地夹进素描本，“我尽快处理好，把画稿和背景合成图一起…”

“嗯。”王一博应了一声，似乎准备离开。他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肖战摊开在桌角的物理练习册——正是夹着薄荷糖纸的那一本。他的视线似乎在上面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肖战以为是错觉。然后，他像是随意地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抽过肖战物理书旁边一张空白的草稿纸，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

“弄好了，”他把那张写了数字的纸条压在肖战的物理书下，动作自然流畅，“打这个电话。” 说完，不等肖战反应，他便转身，像来时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图书馆。蓝白色的校服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肖战怔怔地望着门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慢慢低下头，目光落在物理书下那张小小的纸条上。

纸条是普通的横线稿纸撕下来的，边缘带着毛边。上面只有一串数字，笔迹和他之前收到的要求纸条一样，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道。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可这串数字，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肖战的心跳得又快又响，指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条，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把它轻轻地、郑重地夹进了物理书的扉页里，就在那张透明的薄荷糖纸旁边。

一冰，一热。一个带着清冽的香气，一个带着滚烫的数字。两个小小的物件，安静地躺在洁白的书页上，像两个沉默的密码。

窗外，传来远处篮球场上隐约的哨声和欢呼。肖战合上物理书，指尖在光滑的封皮上停留片刻，然后翻开素描本，拿起铅笔，开始认真研究那张背景设计稿。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图书馆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一颗在胸腔里，为某个未署名的电话号码而欢欣雀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