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面

初秋的图书馆，像一座巨大的、温暖的茧。阳光穿过高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影，靠窗的角落里，肖战蜷在宽大的扶手椅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高中数学精讲》，旁边堆着演算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他咬着笔帽，眼神专注地盯着眼前一道立体几何的证明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题目画着一个复杂的棱锥，需要证明两条异面直线垂直。辅助线画了一条又一条，空间向量坐标设了一组又一组，式子越写越繁复，答案却像是隔着毛玻璃，始终模糊不清。他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戳着草稿纸上一个被反复涂改的点，白皙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和专注的侧脸上，柔和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易碎的、陷入沉思的白瓷娃娃。

王一博走进图书馆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他手里拿着本刚借的篮球战术解析，原本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翻翻。脚步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朝着那个靠窗的角落走去。他放轻脚步，拉开肖战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肖战完全沉浸在几何的迷宫里，对对面的动静毫无察觉。他苦恼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手指无意识地卷起一缕垂在额前的柔软黑发，绕着指尖打转，然后又松开。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他身上那股好学生的严谨气息里，莫名透出一点不自知的柔软。

王一博没有立刻翻开自己的书。他的目光落在对面。肖战微垂着头，鼻梁挺直，唇瓣因为专注而微微抿着，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淡粉色。阳光穿过他卷翘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解题时的样子很认真，甚至带着点执拗的可爱，尤其是现在被难题困住，微微鼓着腮帮，像只囤粮失败的小仓鼠。

王一博的视线扫过他面前摊开的书和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那道题……他瞥了一眼，是道经典的立体几何陷阱题，看着肖战苦思冥想、笔尖在纸上游移不定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的样子，王一博心底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很淡，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

“辅助面。” 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肖战专注的思考结界。

肖战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倏地抬起头。当看清对面坐着的人时，他瞳孔瞬间放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擂鼓，震得他指尖发麻。他下意识地想把那本摊开的、满是涂改痕迹的《精讲》合上藏起来，动作慌乱得差点打翻旁边的水杯。

“王…王一博？” 他的声音带着刚回神的懵懂和显而易见的紧张，细若蚊呐。

“嗯。” 王一博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指尖点在肖战草稿纸上那个被反复蹂躏的几何图形上，“在这里，加一个辅助平面，垂直于这条棱。” 他的指尖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点在图上的位置精准无比。

肖战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眼睛蓦地一亮！困扰他许久的迷雾仿佛瞬间被拨开。那个辅助平面的位置，简直神来之笔！他立刻拿起笔，顾不上羞涩和心跳，飞快地在图上画下那条关键的辅助线，然后迅速在旁边的空白处重新设坐标、列向量。

“然后…然后这样…” 肖战一边飞快地演算，一边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专注地写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流畅的沙沙声。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和因为投入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刚才的窘迫被解题的兴奋暂时取代。

王一博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肖战白皙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快速移动，看着那些复杂的向量点积运算在他笔下变得条理分明，看着他因为找到突破口而微微发亮的眼睛。那专注解题的样子，和球场上那个安静抱着文件夹的身影重叠。

几分钟后，肖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笔。困扰他近一个小时的难题，迎刃而解。答案清晰地写在纸上，逻辑严密。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由衷的感激和一丝残留的羞涩：“对！就是这样！谢谢…谢谢你！” 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提高，又立刻意识到环境，不好意思地压低了。

“嗯。” 王一博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工整的答案，没什么表示，仿佛只是举手之劳。他拿起自己那本篮球战术书，随意地翻了一页，目光落在书页上，似乎准备开始看自己的书。

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刚才解题时的专注打破了无形的屏障，此刻安静下来，肖战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更强烈的局促。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对面。王一博低垂着眼帘看书，侧脸线条利落分明，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图书馆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让他身上那股惯常的清冷疏离感似乎也淡了一些。

肖战的心跳依旧有些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解出难题的草稿纸边缘。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已经说过了，再重复显得刻意。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似乎又太唐突。他只能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草稿纸，把那张解出题的纸小心地夹进书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

就在肖战以为这场短暂的、带着奇妙解题插曲的“同桌”时光即将在沉默中结束时，王一博合上了手里的书。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肖战，直接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清冽调子，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告知意味：

“周末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