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图书馆外那句冰冷的“我不想看见你”和决绝的背影，像一道无形的冰墙，将王一博彻底隔绝在肖战的世界之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去那条能偷看的长廊，午休的图书馆角落也彻底空了。偶尔在校园里远远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肖战总是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仿佛他只是空气。那双曾经盛满羞涩、紧张和依赖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冰冷和平静。

王一博的生活看似依旧按部就班：训练、上课、自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片被搅乱的湖水，早已变成了翻涌着自我厌恶和巨大空洞的死海。那次的冲动强吻，像一个丑陋的烙印，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肖战痛苦含泪的眼睛，崩溃推开他时嘶哑的“滚开”，还有那决绝冰冷的背影，在每一个独处的深夜反复折磨着他。

他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会对肖战做出那种事？是被压抑情绪的总爆发？还是……仅仅因为肖战那个脆弱又毫无防备的样子，刺激了他心底某种阴暗的占有欲？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和恐慌。

直到某个深夜，他躺在宿舍冰冷的床上，窗外是城市模糊的光晕。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画面：河堤边夕阳下肖战灿烂的笑容，器材室门外他绝望的哭腔，医院里他攥着酸奶盒小声说谢谢的样子，篮球赛发言席上他自信耀眼的光芒，还有……火锅店迷离灯光下他傻乎乎的醉态和那句“你长得好好看”……

这些截然不同的碎片，最终都汇聚成那个在图书馆角落、被他蛮横侵犯后，泪水汹涌、痛苦控诉的脸。

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疼痛。

答案，在那一刻，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清晰地撞入他混乱的意识——

是因为喜欢。

他喜欢肖战。

不是对朋友的欣赏，不是对学弟的照顾。

是那种想靠近、想触碰、想独占，甚至……在混乱中被激发出卑劣占有欲的、肮脏的喜欢。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试图掩饰的借口！巨大的恐慌和一种灭顶般的自我厌恶瞬间将他淹没！他怎么配？他用最不堪的方式伤害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王一博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名为“喜欢”的荆棘反复刺穿的钝痛来得尖锐。他猛地翻身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他需要酒精。需要那种能将混乱思绪、尖锐痛苦和灭顶羞耻感暂时麻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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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酒吧街，霓虹闪烁，光怪陆离。王一博推开一家相对安静清吧的门，震耳的音乐和浑浊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他径直走到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威士忌，纯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杯中。王一博看也没看，端起杯子仰头灌下。辛辣灼热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短暂的、近乎自虐的麻痹感。

一杯，又一杯。

他不再品尝味道，只是机械地灌下。

“对不起……” 他盯着空掉的酒杯，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含混不清，淹没在嘈杂的音乐里，“肖战……对不起……”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晃动的灯光和酒杯的轮廓。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泪水滑过脸颊的冰凉触感。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巨大的懊悔、自我厌恶和那份无处安放、又被他亲手玷污了的“喜欢”。

他抬起手，狠狠抹掉脸上的湿意，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仰头灌下。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生理性的泪水再次涌出，混合着酒液，狼狈不堪。

酒吧里的人渐渐稀少，音乐也换成了低缓的蓝调。服务员开始收拾打扫。

“先生？先生？”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职业化的关切。

王一博迟钝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面前晃动的人影。

“我们要打烊了。您喝了不少，需要帮您叫个车或者联系朋友来接您吗？”服务员看着眼前这个趴在吧台上、眼神涣散、满脸泪痕的年轻客人，好心问道。

朋友……？

王一博混沌的大脑捕捉到这个词。朋友……肖战……他的肖战……被他弄丢了……

他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是痛苦的低吟。他胡乱地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动作笨拙。服务员见状，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先生，您解锁一下，我帮您联系家人或者朋友？”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系统自带的星空。王一博用指纹解了锁。屏幕亮起，联系人列表打开。

置顶的位置，只有一个名字：肖战。后面甚至没有电话号码，只有一个微信图标。

服务员看着那个被置顶的、唯一的名字，心里了然。他试探着点开，按下了那个绿色的通话图标。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王一博混沌又紧绷的神经上。

然后，通话被挂断了。

王一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痛苦地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吧台上。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巨大悲伤和醉意的年轻人，再次按下了重拨键。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就在服务员以为对方不会再接，准备挂断时——

电话被接通了。

没有声音传来，只有沉默的电流声。

“喂？您好？”服务员连忙开口，“请问是肖战先生吗？这里是‘时光里’酒吧。您朋友在我们这里喝醉了，状态不太好，我们快打烊了，您看方不方便过来接他一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肖战握着手机，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个熟悉又刺痛的名字。酒吧的背景音和陌生人的话语清晰地传来。

王一博……喝醉了？

在酒吧？

还……状态不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传来一阵闷痛。他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足够坚固的冰墙，可听到这个名字和“状态不好”的瞬间，冰墙还是出现了裂痕。

他想拒绝。他想挂断电话。他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那晚器材室外冰冷的墙壁和那个屈辱的吻，图书馆外自己那双冰冷的眼睛和决绝的话语，都清晰地提醒着他。

可是……如果没人管他呢？他醉成那样……会不会出事？

一种本能的、无法彻底斩断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地址。”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厌恶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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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门口，清冷的夜风吹散了肖战身上最后一丝暖意。他看到了那个被服务员扶出来的身影。

王一博几乎站不稳，高大的身体倚在门框上，低着头，额发凌乱地遮住了眉眼。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泪水的咸涩？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败和脆弱的气息，与肖战记忆中那个总是挺拔、冷静、甚至带着点冷酷的王一博判若两人。

服务员看到肖战，明显松了口气：“肖先生是吧？人交给您了！他喝了很多，回去多给他喝点水。”

肖战僵硬地点点头，走上前，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王一博沉重的胳膊，架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王一博的身体瞬间压了过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酒气，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肖战的颈侧。

肖战的身体瞬间绷紧，那晚那不堪的记忆再次袭来，让他几乎想立刻推开。但看着王一博完全失去意识、毫无防备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忍住了。他艰难地扶着他，走到路边试图拦车。可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偶尔驶过的出租车也都载着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风越来越冷。王一博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似乎更加模糊，嘴里开始无意识地发出含糊的呓语。

“肖战……回家……”

“不去……不回宿舍……”

肖战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得有些吃力，夜风吹得他脸颊冰凉。他正焦急地张望有没有空车，王一博却突然抬起头，迷蒙的眼睛看向不远处黑黢黢的街心公园，像个固执的孩子：“去…去那儿坐坐……”

“不行！太晚了！得回去！”肖战试图把他拉回路边。

“去……”王一博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肖战的手，踉跄着就往公园里走，脚步虚浮却异常执着。

肖战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又气又急，生怕他摔倒在黑暗里。无奈，只能快步追上去，扶住他，半拖半抱地把他弄进了公园，在一张冰凉的长椅上坐下。

“坐…坐好了…别乱动…”肖战喘着气，把他安置在长椅一端，自己则刻意坐在了最远的另一端，中间隔着冰冷的距离。

肖战别过脸，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努力忽略身边这个散发着酒气的存在。他只想快点把他弄回去，然后彻底了断。

突然，一股带着浓重酒气和滚烫体温的气息猛地从背后笼罩下来！

王一博不知何时从长椅另一端挪了过来，双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背后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肖战！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肖战的肩膀上，滚烫的脸颊紧贴着肖战冰凉的脖颈！

“啊！”肖战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惊叫一声！巨大的恐惧和那晚的阴影瞬间攫住了他！他像受惊的兔子般剧烈挣扎起来！“放开！王一博你放开我！”

然而，醉酒的王一博力气大得惊人，双臂像铁箍一样，将他牢牢锁在怀里，动弹不得。温热的液体，带着灼人的温度，一滴，又一滴，砸落在肖战单薄的肩颈处，迅速洇开一片滚烫的湿意。

“对不起……” 王一博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哽咽，在他耳边响起，“肖战……对不起……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和那绝望的道歉，像滚烫的烙铁，烫得肖战浑身一颤，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他僵硬地被他抱着，感受着背后那具滚烫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呜咽。

“我混蛋……我该死……”王一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亲你……不该吓到你……不该把你弄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浸湿了肖战的衣领，也灼烧着他的皮肤。

“我看到你在图书馆……手都在抖……我不敢过去……”

“我看到你……坐在那个位子上……像以前一样……做题……皱眉……我好想过去……可是我不敢……”

“我看到你……帮老师搬东西……差点绊倒……我好想扶你……可是我……”

“我偷偷看你……在球场边坐着……安静得像幅画……我不敢看你的眼睛……我怕看到……你眼里的冰冷……”

“我快疯了……肖战……我真的快疯了……”

他颠三倒四地、毫无逻辑地诉说着这段时间的煎熬和偷偷的关注，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刀，反复凌迟着他自己，也将肖战那颗本以为已经冰封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最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将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肖战颈窝，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嘶哑而绝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被酒精和痛苦彻底剥开的告白：

“肖战……对不起……”

“我……我好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

最后几个字，破碎在呜咽的风声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重量，狠狠砸在肖战僵硬的后背上。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静止了。肖战僵硬地被禁锢在那个滚烫而绝望的怀抱里，耳边是王一博压抑的呜咽和滚烫泪水的触感，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酒气和泪水咸涩的味道。

那句破碎的、带着巨大痛苦和孤注一掷的“我好喜欢你”，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激起了滔天的、混乱的巨浪。震惊、茫然、被欺骗的愤怒、迟来的委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被那滚烫泪水和绝望告白所触动的震颤……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背后那具滚烫躯体的禁锢下，不受控制地、微微地颤抖起来。冰冷的月光洒在两人紧紧相贴的身影上，将这份迟来的、破碎的告白，映照得格外苍白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