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温暖的228k公寓,壁炉里的火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小哀准备的简单晚餐热气腾腾。我坐在扶手椅里,望着跳跃的火焰,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组合:冰冷的湿润伤口、威廉姆斯工作室的寒冷、那带着锐利冰锥的扭曲人形冰雕、老威廉姆斯手指上新鲜的伤口、冰锥尖端可疑的淡红痕迹、艾琳娜与布莱特互相印证却又漏洞百出的“午夜玫瑰俱乐部”说辞、布莱特听到贝拉克名字时无法掩饰的强烈恨意与瞬间惊慌、老威廉姆斯得知死讯时那扭曲的狂喜……最后,定格在那块被雕刻过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冰块上。
一个大胆、冷酷、又近乎完美的计划在我脑中清晰成形。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拿起桌上小哀用来冰镇柠檬水的一块普通冰块,在手中掂量着,感受着那刺骨的寒冷和渐渐融化的湿滑。“不是刀……不是匕首……而是一把转瞬即逝的‘冰之刃’。”我猛地将冰块按在桌面上,看着它迅速融化成一小滩水渍。“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
“小哀,”我站起身,眼神锐利如鹰,“现在,我们需要苏格兰场再仔细检查一遍尸体,特别是那个伤口的细节。然后,请雷蒙德巡官把威廉姆斯父女,还有布莱特·德鲁伊先生,‘请’到白教堂门口。是时候让这场冰冷的谋杀落幕了。”
傍晚时分,白教堂那标志性的、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前,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雷蒙德巡官带着几名警员肃立一旁。老威廉姆斯裹着厚厚的旧大衣,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灰败,眼神复杂地低垂着。艾琳娜·威廉姆斯紧抿着嘴唇,高昂着头,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她昂贵的红裙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可笑。布莱特·德鲁伊则一脸凶悍,眼神却像被困的野兽般四处乱瞟,强装镇定。
“小柯先生,人都带来了。”雷蒙德巡官走上前,低声说,“按你的要求,法医重新查验了尸体。报告在这里。”他递给我一张纸。
我接过报告,快速扫了一眼,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我走到三人面前,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张脸。
“各位晚上好。”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想,关于伊莎贝拉·贝拉克小姐遇害的真相,是时候揭晓了。”
“你什么意思?”艾琳娜尖声质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难道你怀疑我们?”
“不是怀疑,”我平静地迎上她愤怒的目光,“是确认。杀害贝拉克小姐的凶手,就在你们三人之中——或者说,是你们三人共同策划并实施了这场谋杀。”
“荒谬!”布莱特怒吼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法医报告,“首先,是死亡本身。贝拉克小姐死于心脏被刺穿,失血性休克。这没错。但造成这个伤口的凶器,非常特别。”
我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老威廉姆斯:“它异常锋利,能瞬间穿透肋骨直达心脏,但创口边缘却不像钢铁利刃那样光滑锐利,反而略显模糊,带有一种被强行穿透的撕裂感。最关键的证据是:伤口周围的肌肉组织和衣物,呈现出异常的低温状态和明显的湿润感。即使在发现尸体数小时后,法医重新检查时,伤口深处的温度仍显著低于尸体其他部位,并且周围组织有被低温液体浸泡过的迹象。这绝非普通的刀具所能造成。”
我转向小哀,她默契地点点头,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新鲜的猪里脊肉。同时,我从大衣内袋取出一个厚实的玻璃瓶,瓶底沉着那块从威廉姆斯工作室带回的、被削出锐利冰锥的人形冰块。冰块在瓶壁上凝结着白霜。
“凶器,就在这里。”我将玻璃瓶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里面那块散发着寒气的冰雕,“一块冰,一块被技艺精湛的雕刻师,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下,精心削磨出的、拥有致命尖锥的——‘冰之匕首’!”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我打开瓶盖,迅速取出那块冰冷的凶器雏形。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我毫不犹豫地将那锐利如矛的冰锥尖端,狠狠刺向小哀手中的猪里脊肉!
“噗嗤”一声闷响。冰锥轻易地刺入了坚韧的猪肉,深达数英寸。我迅速拔出。只见创口处,猪肉的纤维呈现出与贝拉克伤口极为相似的模糊撕裂状。更明显的是,创口周围的肉立刻变得湿润冰冷,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融化的冰水混合着肉汁渗出的痕迹。
“看到了吗?”我指着猪肉上的伤口,声音冷冽,“这就是‘冰之匕首’留下的印记:瞬间的致命穿透力,模糊的撕裂创口,以及——关键性的低温湿润痕迹!这与贝拉克小姐尸体上的伤口特征完全吻合!”
老威廉姆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艾琳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捂住了嘴。布莱特则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正在迅速融化、滴水的冰,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魔鬼。
“那么,谁有能力制造出如此精巧又致命的冰制武器?”我的目光紧紧锁住老威廉姆斯,“答案显而易见。威廉姆斯先生,您是一位技艺高超的雕刻师,您的工作室寒冷如冰窖,常年存放着冰块用于练习或保存某些材料。我们在您的工作台上,发现了这块被雕刻过、并特意削出致命冰锥的冰块。更巧的是,您的手指上,就在案发前不久,留下了一道新鲜的伤口。您说是凿石头弄的?或许吧。但更合理的解释是——您在削制这块冰匕首时,因为冰块的坚硬和锋利,不慎划伤了自己! 冰锥尖端那点淡红色的水渍,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您的血迹被融化的冰水稀释的痕迹!”
老威廉姆斯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凶器有了,动机呢?”我转向布莱特和艾琳娜,“你们三位,都对贝拉克小姐怀有刻骨的仇恨!威廉姆斯先生,您认为她的失败计划导致您流离失所,妻子病亡!布莱特先生,您认定她的计划是您家园被焚、亲人丧命的导火索!而艾琳娜小姐,”我看着脸色煞白的女孩,“您或许不像您父亲那样经历切肤之痛,但家族的仇恨和对父亲遭遇的同情,足以让您成为这个复仇计划的积极参与者!”
“那么,计划是如何实施的?”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昨晚,极寒的深夜。艾琳娜小姐,您利用某种借口(或许是假意和解,或许是讨论旧事),将独居且对您可能还残留一丝信任的贝拉克小姐,约到了您父亲的家中——那个寒冷、偏僻、且您父亲可以掌控的工作室。因为是‘朋友’艾琳娜的邀请,贝拉克小姐放下了戒备。当你们在家中(或许是工作室)交谈时,布莱特先生,您按照计划,适时地出现了。艾琳娜小姐,您向贝拉克介绍,这是您的‘朋友’。”
“就在贝拉克小姐毫无防备,甚至可能转身去倒杯茶或酒的那一刻——”我猛地转向布莱特,“您,布莱特·德鲁伊,掏出了老威廉姆斯提前为您准备好的、那柄在寒冷中暂时保持坚硬的‘冰之匕首’,用尽全力,刺入了贝拉克小姐的心脏!一击致命!冰冷的凶器在刺入温热的躯体后开始迅速融化,这就是伤口内部异常冰冷、周围组织湿润、且没有大量喷溅血迹的原因——低温一定程度上减缓了血液的涌出速度,而融化的冰水则混合了血液!随后,你们三人迅速布置了盗窃的假象,翻乱了房间。艾琳娜小姐,您换上深色斗篷(被邻居老太婆瞥见),和布莱特一起,趁着浓雾的掩护逃离现场,试图制造你们整晚都在贝克大街‘午夜玫瑰俱乐部’狂欢的不在场证明!”
“说到这个不在场证明,”我冷笑着,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张纸,“雷蒙德巡官的效率很高。他派人去了‘午夜玫瑰俱乐部’。俱乐部的经理和当晚当值的几位侍者非常肯定地表示——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这段关键时间里,根本没有见过艾琳娜·威廉姆斯小姐和布莱特·德鲁伊先生!不仅如此,巡官还找到了昨晚在贝克大街附近巡逻的警员和几个常驻的马车夫,他们同样证实,在那个时段,没有见过符合你们特征的人出现在贝克大街核心区域!你们精心编织的、互相印证的不在场证明,根本就是个不堪一击的谎言!以当时的交通条件,你们绝无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往返于白教堂和贝克大街之间!”
我最后的目光落在老威廉姆斯身上:“当雷蒙德巡官告知您贝拉克死讯时,您那瞬间流露出的、扭曲的狂喜,虽然您极力掩饰,却逃不过观察者的眼睛。那不是一个震惊的路人该有的反应,那是一个终于大仇得报的复仇者的真实流露!冰匕首的制造、伤口的异常、手指的伤痕、冰锥上的血痕、被戳破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你们三人无法掩饰的仇恨与罪行败露时的惊慌……所有这些线索,都如同教堂的钟声一样清晰洪亮地指向你们——三位共谋者!”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白教堂前的空地。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亡魂的低语。老威廉姆斯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他没有再辩解。艾琳娜高昂的头颅终于低垂下去,肩膀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那身猩红的裙子此刻像一团凝固的血。布莱特眼中的凶悍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认命般的颓丧,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她该死……她毁了那么多家……她活该……”
雷蒙德巡官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挥了挥手。几名警员上前,给三人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带走。”雷蒙德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沉重。他看着三人被押上警用马车的背影,摇了摇头:“仇恨……真是最冷的毒药。它能冻结人心,让人做出比寒冰更冷酷的事。”
警用马车的车轮碾过结霜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声响,载着三个被仇恨冻结的灵魂,消失在伦敦永不散尽的浓雾深处。
我紧了紧大衣的领口,望着白教堂在暮色中沉默的剪影。小哀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结束了?”她轻声问。
“这一件,结束了。”我望着那片被贫穷、罪恶和冰冷故事浸透的街区,缓缓说道,“但这世上的悲剧,永远如同这伦敦的雾,看似散去,却总在不经意间重新聚拢。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迷雾中点亮一盏灯,照见那些被寒冷掩盖的真相。至于人心深处的寒冰……”我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夜色彻底吞没了白教堂区。远处,泰晤士河上传来一声悠长而凄凉的汽笛,仿佛在为这个寒冰雕琢的死亡之夜,奏响最后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