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街228K的清晨,通常是由小哀那支走调但欢快的法国小调,或者某种可疑化学制剂沸腾的“咕嘟”声唤醒的。今天,是后者。
“小柯!你要是再敢把我刚提纯的苯胺紫染料当成早餐果酱涂在面包上——”小哀一手叉腰,一手举着还冒着热气的玻璃棒,像一位被亵渎了圣坛的女祭司,怒视着正拿着可疑紫色面包片、一脸无辜的我,“——我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维多利亚彩虹’从内部绽放是什么感觉!保证比观赏浪漫一百倍!”
我讪讪地放下那片散发着化学芬芳的“果酱”面包:“亲爱的哀,科学探索需要一点冒险精神。而且,这颜色和你昨天的‘紫雾’多配……” 话音未落,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泰晤士报》就精准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配你的大头鬼!看看头版!‘夜行恶魔再现!劳瑞斯顿花园街惊现吸血鬼惨案!’”小哀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刚才的“果酱战争”瞬间被抛诸脑后。
我展开报纸,头版头条的加粗黑体字触目惊心:
“夜之吮吸者?劳瑞斯顿花园街空宅惊现干尸!颈部双孔,血液尽失,现场留下非人爪印与诡异符号!”
(本报记者 约翰·H·华艾生 现场报道) —— 华艾生?!
报道详细描述了昨晚发生在劳瑞斯顿花园街(Lauriston Gardens)3号——一栋长期空置的维多利亚式联排房屋内的恐怖发现:巡警在例行巡逻时,闻到浓烈异臭,破门而入后,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死者形容枯槁,皮肤呈诡异的灰白色,紧贴在骨头上,仿佛全身血液被瞬间抽干!最骇人的是,死者颈部两侧各有一个清晰的、深可见骨的圆形孔洞,相距约两英寸。尸体周围的地板上,散落着一些深色、粘稠、散发着铁锈与腐败混合气味的污渍,疑似是……凝固的血浆?更离奇的是,在沾满灰尘的地板上,除了巡警杂乱的脚印,还发现了几个巨大、扭曲、绝非人类所能留下的爪印!而在尸体上方的墙壁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疑似血液混合颜料)涂抹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符号——一个倒置的等边三角形,内部嵌套着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吸血鬼?爪印?倒三角眼睛?”小哀凑过来,快速扫过报道,眉头紧锁,“这手法……粗糙得像是三流恐怖小说,但现场描述……又透着股邪门的真实感。华艾生这位有名的记者都惊动了?看来苏格兰场是真慌了。”
“慌乱是正常的,”我放下报纸,眼神锐利起来,“因为这不是第一起。”
“什么?”小哀惊讶。
“过去三周,东区边缘和码头区,至少发生了三起类似的、未被大肆报道的离奇死亡。”我走到墙边挂着的大幅伦敦地图前,用红笔迅速标出几个点,最后重重圈在劳瑞斯顿花园街3号,“受害者都是社会边缘人——酗酒的流浪汉、破产的赌徒、独居的老水手。死状类似:快速失血性死亡、颈部双孔、现场有非人爪印和少量凝固的深色污渍。只是之前的案子,符号要么没被发现,要么被破坏,不像这次这么清晰完整。苏格兰场内部称之为‘吮吸者’案件,一直压着消息,怕引起恐慌。劳瑞斯顿花园街……这地方太靠近西区了,压不住了。”
“连续作案?模仿传说?还是……”小哀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警惕交织的光芒,“……某种我们还没理解的‘东西’?”
“是‘东西’,但绝不是超自然的鬼怪。”我斩钉截铁地说,“逻辑,哀,逻辑告诉我们,这背后一定有符合科学规律的解释。那些爪印、孔洞、符号……都是障眼法!有人利用古老的恐惧,在掩盖真实的罪行和目的。走,去劳瑞斯顿花园街!在苏格兰场把现场破坏殆尽之前!”
劳瑞斯顿花园街3号已被警方封锁。黄色的警戒线在清晨的薄雾中格外刺眼。刺鼻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浓烈血腥腐败气味的恶臭,即使站在街对面也能隐约闻到。雷蒙德巡官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着警员,看到我们,他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小柯先生!小哀小姐!感谢上帝你们来了!里面……里面简直……”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无伦次。
“带我们进去,雷蒙德。”我打断他,戴上准备好的浸过香草精的口罩(小哀特制,用于中和恶臭),小哀也戴上一个,还递给了雷蒙德一个。
屋内比想象中更昏暗阴森。厚重的窗帘紧闭,光线仅来自警员手中的提灯和几盏临时点燃的煤气壁灯。灰尘在光柱中飞舞。那股混合了死亡与陈腐的气息几乎化为实质,冲击着感官。
尸体已被移走,原地用粉笔勾勒出扭曲的人形。但地面上那大片深褐色、粘稠如沥青、已经半凝固的污渍依然存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正如报道所说,污渍边缘和通往里屋的灰尘地面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巨大的、三趾或四趾的爪印!爪印深陷灰尘,边缘锐利,绝非伪造,更像是某种巨大猛禽或……传说中的恶魔之爪。
“血液……真的几乎……没了?”小哀蹲在污渍旁,强忍着不适,用镊子小心地挑起一点边缘凝固物观察。她摇摇头,“不,这不是单纯的血。里面有杂质……组织液?还有……一种奇怪的油性物质?”她将样本小心收起。
我的目光则死死锁在墙壁上那个用暗红色颜料涂抹的倒三角嵌套无瞳之眼的符号上。符号大约一英尺见方,颜料尚未完全干透,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渗血的伤口。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符号,我在某个极其隐秘的档案夹里见过草图!它属于一个传说中的影子组织——“秩序之眼”(The Order of the Oculus)!
“符号是刚画上去的,颜料……”小哀凑近嗅了嗅,皱眉,“……混合了血液和……某种廉价的铁锈红油漆?刻意为之的粗糙。”
“爪印呢?”我问雷蒙德。
“我们仔细检查了,”雷蒙德声音发颤,“外面门窗完好,都是从内部锁上的!后门也是!阁楼、地下室都搜了,没有猛兽,也没有能留下这种爪印的东西!它……它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不可能凭空消失。”我蹲下身,仔细观察一个最清晰的爪印。灰尘被压实,纹理清晰。“哀,看这边缘,像不像……金属边缘压进去的痕迹?还有这‘趾尖’的深度,过于均匀了。”
小哀立刻会意,拿出放大镜仔细查看:“你是说……特制的金属爪套?凶手穿着特制的鞋具,伪装成野兽足迹?这就能解释爪印的深度和锐利感!但重量……要留下这么深的印子,穿戴者体重不轻,或者……爪套本身是沉重的金属?”
“还有这‘吸血鬼之吻’。”我指向粉笔轮廓颈部位置,“两个圆孔……法医报告怎么说?”
“初步判断是某种管状尖锐物造成的,非常深,直接刺入了颈动脉区域。”雷蒙德回答,“但奇怪的是,创口边缘非常……‘干净’,没有撕裂伤,更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管瞬间捅进去又拔出来造成的灼伤性封闭?”
“管状物……快速穿刺……灼伤封闭……”小哀沉吟着,眼睛突然一亮,“热空心针! 类似放血疗法用的那种,但更大、更热!快速刺入血管,高温瞬间灼烧封闭创口边缘防止血液大量喷溅,同时……内部是空心的!这就能解释快速‘吸血’的假象!凶手不是在吸血,他是在抽取!用特制的、加热的空心针管,连接着……某种泵或容器?”
“聪明!”我赞道,“那所谓的‘血液尽失’,很可能是因为大量血液被瞬间抽走,加上死后血液下沉和某种……加速干燥或分解的化学物质!”我指向地上那深色粘稠污渍,“哀,你说里面有油性物质?会不会是……某种有机溶剂或防腐剂?凶手抽走大部分血液后,将混合了溶剂/防腐剂的少量血液(可能还有他自己的血或其他动物血)泼洒在地,制造‘大量血液遗留’的假象?这些混合物凝固慢,颜色深,气味更刺鼻,完美伪装!”
“很有可能!”小哀兴奋起来,“溶剂能加速尸体表面干燥,制造‘干尸’假象!这样,手法就清晰了:凶手(可能不止一人)利用受害者独居或易下手的特点,将其诱骗或强行带入空屋。用特制热空心针快速刺入颈部动脉抽血(制造‘吸血鬼咬痕’),用金属爪套留下非人足迹,用血液混合溶剂/防腐剂制造大量失血假象和加速尸体变化,最后画上那个符号!所有‘超自然’现象,都有了科学解释!”
“但目的呢?”小哀追问,“模仿吸血鬼传说杀人,还留下这么明显的符号,绝不仅仅是为了吓人或者满足变态心理。这像是在……宣告!或者说,某种仪式性的挑衅或标记!”